寢室裏寂靜一片。

    裴陌陽坐在床邊一言不發，他隻是扭頭望著高燒的溫晴。

    等她額頭上的帕子需要更換時，他便親自動手了。

    此舉令珠蘭感到詫異，令韓媽媽看到了希望。

    不過無論是詫異還是希望，總之都是一個好的方向——那就是少爺對少夫人動心了。

    當然這一點隻有上了年紀的韓媽媽能看明白，而小姑娘珠蘭則是一無所知的，她甚至在懷疑裴陌陽的目的是否有些不純。

    “少……”她剛想開口阻止，便被韓媽媽使了個眼色，接著兩人一起出去了。

    把偌大的寢室和昏睡的溫晴，統統交給了裴陌陽。

    見她們一起出去了，裴陌陽扭頭看了一眼，接著他擰幹帕子敷在溫晴的額頭上。

    這個動作，他重複了幾次，又用手背試了試她的額頭，接著他嗔怪地低語：“你怎能為了救別人，不顧自己的性命，真是個笨蛋。”

    這句話他說得很低，低到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不知他是擔心被門外的下人聽見，還是害怕溫晴突然睜開眼睛。

    雖然他責怪溫晴不顧自身安危，但他的眼中盡是心疼的目光，雙手溫柔地替她擦拭發燙的臉頰。

    就在這時，溫晴忽然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嚇了一跳，立刻扔掉了帕子，慌張地站了起來。

    他本想迅速逃離這種尷尬的場麵的，但雙腳卻不聽使喚地立在了床邊。

    “院長……”原來溫晴隻是在說夢話。

    裴陌陽緩了緩低頭俯視著她，見她雙目依然緊閉，他又悄悄坐到了床沿邊，拾起帕子搭在了她的額上。

    沒想到溫晴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

    這一次他沒有掙紮，還拉了她的手，她的手心溫度很高，他便緊緊地攥著，並且輕聲問她：“你想說什麽？”

    等了一會，溫晴再次迷糊地說：“我想離開這裏，我想回家，我不想留在魯王府，不想看見裴陌陽。”

    裴陌陽聽了心裏有點不舒服，他從未料到溫晴即使在昏睡中，她也沒有忘記厭惡他。

    不過他沒有立刻走，而是繼續追問：“你為什麽不想看見裴陌陽？”

    “我不知道……可能我就是討厭他，”迷迷糊糊的溫晴竟然和他聊起來了，“所以想離開這裏。看見他，我心裏就不舒服，甚至有時候還有點痛。”

    聽著她的話，裴陌陽漸漸垂下了眼瞼。

    原來她是如此厭惡自己。

    他苦笑了一下，鬆開了她的手，把她的手輕輕放進了錦被中，又給她換了個冰帕子，之後便起身離開了內室。

    “照顧好少夫人。”看見下人們，他隻是淡淡地吩咐一句，沒說旁的話。

    不知情的韓媽媽依然笑嘻嘻的：“少爺這是要回清楓院嗎？”

    “嗯。”裴陌陽情緒不高，略微應了一聲就跨出了寢殿的門檻。

    珠蘭和韓媽媽不明白地瞅了瞅他，皆發現他情緒不正常。

    “少爺這是怎麽了？”珠蘭小聲嘀咕。

    韓媽媽高深莫測地說：“定是擔心少夫人。再說少爺不是也有點感染風寒嗎，可能身體有些不適吧。”

    “哦。”珠蘭想不到那些彎彎繞繞的事。

    *

    從寢室走出來的裴陌陽，忽然被一聲“少爺”叫住了。

    這個聲音對他來說非常陌生，所以他回頭循著聲音看了過去。

    漆黑的院中點著昏暗的燈，被夜風吹佛的樹梢下站著一位女子。

    “是誰？”他很好奇。

    女子羞答答地走了出來，她低著頭不敢目視他，來到他麵前下跪行了個大禮：“奴婢顧連翹見過少爺。”

    顧連翹……裴陌陽下意識蹙了蹙眉，接著沒有任何回應直接轉身走了。

    “少爺——”連翹沮喪地喚道。

    裴陌陽聽而不聞。

    文來厭惡地瞥了連翹一眼，追上裴陌陽，情切地問：“少夫人可還好？”

    “正在發熱，養幾日便會好的。”此刻的裴陌陽還記著昏睡的溫晴說的話，所以他心情不好。

    文來一眼看出問題：“少爺為何不高興？”

    “我身體不舒服。”裴陌陽很誠實地把心裏的感覺告訴了最親近的人，不過他就說了這一句，似乎也聽不出什麽具體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了溫季美的聲音：“少監。”

    語氣妖裏妖氣的。

    文來下意識嗔道：“二小姐，少爺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要叫他‘少監’，得叫姐夫，你怎麽又忘了呢。”

    少爺心情不好，身為貼身小廝自然要時刻護著他，何況他向來不喜歡溫季美。

    “姐夫，”溫季美也不跟小廝計較，張口就換了個稱呼，她手中捧著瓷盤，舉在胸前說，“姐夫晚餐沒吃，我有點擔心，所以去廚房熬了碗粥。”

    裴陌陽垂眸瞟了一眼，說了句：“有心了。”

    “隻要姐夫喜歡就好。”溫季美笑眯眯地把瓷盤往他麵前一放，等著他來親自接下。

    然而，裴陌陽卻微絲不動，還皺眉問她：“你姐姐落水，此刻還在發熱，你可有去關心關心她？”

    自從溫晴回了沁林院之後，溫季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哪有閑工夫去看什麽姐姐，皆在忙活著這碗粥。

    雖然這碗粥不是出自她的手，但是她親自看著白米逐漸被熬成了粥的。

    “……我，”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在大腦運轉得較快，迅速給她支了一招，“姐姐不是一直在昏睡嗎，所以我便沒有去打擾。”

    這句話能輕鬆過關。

    裴陌陽微微頷首，看了一眼文來：“那就多謝姨妹了。”

    他收下了，說完就直接走進了清楓院。

    溫季美一邊跟著他往院門口走了幾步，一邊連連叮囑：“姐夫用了粥便早些休息，莫要再用功了！”

    文來經過她身旁時偷偷翻了個白眼。

    毫不知情的溫季美還對他微笑，她小聲說：“一定要看著姐夫吃完啊。”

    “嗯。”文來匆忙走進了院子裏。

    辛辛苦苦看的那碗粥，終於送進了清楓院，溫季美覺得距離她自己住進清楓院的日子，應該不是很遠了。

    她心花怒放、歡喜雀躍地回了梨花閣。

    “小姐，”婢女玉兒見她眉飛色舞的，立刻上前查問，“可是少監接受了你的好意？”

    “嗯，”溫季美滿意地點頭，走了幾步忽然又收了笑容，接著低聲罵道，“姐姐落水，一定是甄姬兒幹的好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