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歆抿緊了嘴唇，把手掌的冷汗抹在了衣服上，這才緩緩開口道：“一開始是我讓舅舅約的她，但是路上碰到了。”

    碰到？

    陸鹿心下嗤笑。

    幾個人提前離校，還能帶著自己的男友重新返回，在校門口的小巷子偶遇李娜，這得是多大的緣分？

    不過嫌疑犯還在陳述中，陸鹿就沒有開口打斷，隻挑了一側纖細的眉毛，看向對麵兩人的神色滿是不屑。

    何歆低著頭，沒有注意到陸鹿的表情，隻接著道：“我們就想教訓教訓她，但是她一直在巷子裏繞，往小樹林那邊跑。”

    人主觀的給自己開脫本來無可厚非，可何歆這麽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就能輕易的漠視另一個女生的死亡，毫無愧疚心理的為自己脫罪……

    陸鹿想到這兒，隻覺得脊背發寒。

    莫林當然也不是一個會放任漏洞存在的人，他看著手裏的資料，語氣沉冷：“你們是偶遇李娜？原先不知道她與你舅舅的約定？”

    “不……”何歆一個字才說完，就對上了莫林黑沉的眼睛。

    這男人的神色像是南極終年不化的堅冰，語氣也透著冷意：“想清楚再說，你要承擔在我們麵前撒謊的後果。”

    這話一落，何歆就陷入了沉默。

    莫林也沒有開口催促，隻有陸鹿轉動的簽字筆，在審訊桌上砸出一聲一聲，有規律的脆響。

    陸鹿幾乎能看到何歆額角沁出的汗水。

    何歆不知道經曆了怎麽樣的思想鬥爭，老半天才狠狠呼出口氣，語氣帶著點兒如釋重負一般的情緒：“知道。”

    “何歆！”這下旁邊姓趙的可急了眼，他從座位上猛的起身，一雙眼睛含著怒火，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何歆。

    不過審問室裏當然不會給他撒潑的機會，兩個身強力壯的警員快步上前，輕輕鬆鬆就將這人重新按回了審訊椅裏。

    何歆就扯了扯嘴角：“舅舅，我是未成年人沒錯，可這又不代表我不會進少管所。”

    這女孩兒此刻就顯示出了幾乎可怖的理智和冷血：“與其我自己擔著風險幫你脫罪，倒不如你承認你幹的那些破事，讓你侄女能安慰的過個日子？”

    何歆挑了挑眉毛，神色裏看不出半點兒愧疚和不安：“畢竟我就是個未成年，又沒有直接參與殺人，最多也就是個校園霸淩吧？”

    那姓趙的已經說不出話來，看向何歆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

    就是陸鹿也被她這種行為驚了一跳，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遍這個打扮奇異的女孩兒。

    這樣的思想，真的是一個十幾歲的未成年小女孩兒能夠擁有的？

    審問室裏的幾人都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偏偏何歆自己沒覺出任何問題。

    她背後捅了自己舅舅一刀，轉過眼來就毫無停頓，十分流暢的講述起了當天的經過。

    “約李娜的是這個姓趙的，不過他在約到李娜之後跟我們說過，要帶我們一起玩兒玩兒。”

    這個“玩兒玩兒”，何歆咬的很重，裏頭表現出的意思幾乎讓陸鹿生理性的覺得不適。

    而何歆似乎一無所覺，還往椅背上一靠，擺出的姿勢十分眼熟，像是夾著一支不存在的香煙。

    陸鹿就看向她彎曲的左手，忍不住皺了皺眉。

    “我們半路就把李娜堵住了，沒想到她那麽能跑，在巷子裏繞來繞去的，兔子一樣！”

    何歆似乎十分不滿，還忍不住淬了一口，一身的不好習氣暴露無遺：“還好我們知道她要去小樹林，這才能在入口把人截住。之後的事兒，那張內存卡上就都有了。”

    邏輯上沒有什麽十分明顯的漏洞，陸鹿和莫林對視一眼，又轉頭看向另一個嫌疑人。

    這姓趙的一言不發，一改剛剛進入警局時的作風，安靜的讓人幾乎忽略：“你呢，對何歆的供詞有什麽意見？”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這男人捂著臉，老半天才開口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們真的從我的電腦上找到何家不法的證據了？能判多久？”

    “當然。”陸鹿嗤笑：“不然我還拿這個詐唬你？誰能編的那麽準啊？”

    說完這話，陸鹿稍作思索：“這事兒說不準，不過何家這個數額挺大，就算沒什麽附加的懲罰，單判也得幾十年起步了。”

    這姓趙的就迎著何歆不可置信的目光笑了笑，一副看開了似的豁達模樣：“幾十年，夠他死在監獄裏了！我沒有意見。能拉著姓何的一家陪我，我可算不上虧！”

    “姓趙的！”何歆驚愕的瞪大了眼睛。

    “以前你出事，那一次不是我們家花錢給你擺平？你玩兒了那些小姑娘，哪次不是我們給你壓消息，出錢出力的保釋你出來，你居然一直，一直——”

    何歆畢竟是個沒受過什麽挫折的未成年人，這會兒被姓趙的一記背刺，老半天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還是這姓趙的笑了笑，一張周正的臉上滿是怨毒和不滿：“我一直惦記著反咬你們家一口，想不到吧？你們一家子仗著有錢，把老子當人看了嗎？！”

    陸鹿和莫林可懶得看他們這種豪門恩怨，兩人收拾了相關供詞就轉身出門，將一間封閉的審問室留給兩人爭論個長短。

    李家夫婦仍舊是由莫林負責通知，陸鹿陪著學校的那男孩兒送走了自己的妹妹，就躲在角落裏頭，無聲的注視那對老淚縱橫的夫婦。

    男孩就站在陸鹿身邊，一雙通紅的眼睛跟著看了過去，老半天才沙啞著嗓子開口：“那是李娜的父母嗎？”

    陸鹿點了點頭。

    這男孩的語氣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鬱：“我見過何歆的父母。”

    陸鹿有些詫異的低下了頭，不過還不等她搭話，這男孩就自顧自的接著道：

    “他們來學校的時候，每次都會換一輛不同的車。穿的光鮮亮麗，身上都是首飾。我聽人說，她媽媽手上的一塊兒手表，就是我們一輩子都賺不來的錢。”

    陸鹿呼出口氣，搭上了這男孩還顯得有些瘦弱的肩膀：“你知道嗎，在霸淩中是沒有公平的。”

    那男孩的神色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