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駐紮在析津城內的王帳軍便開始了布置。

    耶律賢駕崩時，城內的白色布幔依然存在。但是在行轅門口，又搭起來了一座高台。

    契丹尚白，所以在重大的典禮上，主要的顏色布置便是白色。

    隻是在行轅門口的高台上，今日多了幾幅明黃色的布幔。

    而在行轅之中，一夜都沒有怎麽睡著的耶律隆緒，一大早就被母親叫醒，用冷水洗了臉後，匆匆吃了就口早飯，便按照大祭的服飾裝扮起來。

    服金文金冠，白綾袍，束紅帶，懸魚……飾犀牛玉刀錯，絡縫烏靴。

    侍女們緊張但是仔細得給耶律隆緒準備服飾。而此刻，蕭燕燕最為信任的耶律斜軫，已經是第三次檢查析津府的城防。

    整個城內，有王帳軍的精銳，同時也有前幾日被蕭燕燕以強硬手段留下來的各部首領。

    今天是最後一天，隻要今日這典禮一成，耶律隆緒便是板上釘釘的契丹皇帝。

    再要動他，難度就會陡然增加。

    最為忠誠的皮室軍，將析津行轅圍的鐵桶一般。

    在外圍的是王帳軍，王帳軍士兵前日大戰，雖然減員嚴重，但是今天所有能夠參與的王帳軍士兵全數到齊，從析津城頭到行轅大門，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而所有的契丹官員和各部落首領，都被安排在了高台之下就坐，除了主持典禮的大中正和負責城防的南院北院大王，無一例外。

    行轅內，還時刻準備著一隻精銳的皮室軍騎兵，一旦有變，隨時可以帶上耶律隆緒和蕭燕燕，殺出重圍。

    而這一切，蕭燕燕隻不過想求得一個安安穩穩。

    析津城內，牛角號的嗚嗚聲響起。

    寒風之中，大中正站在高台之上，對著下麵就坐的官員和首領道：“嗚呼哀哉，天不假年。我契丹先皇大行，才年過而立。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說到此處，大中正顯然是投入了感情，眼眶紅了。

    而坐在下首的官員，首領，也紛紛抬起袍袖，輕輕擦拭眼角也許有，也許並沒有的眼淚。

    有沒有別人看不到，擦不擦就很是明顯了。

    這樣一來，全場都悲痛萬分。

    牛角號第二遍響起。

    蕭燕燕在後，耶律隆緒在前，兩人在一隊高大的皮室軍戰士護衛下，從行轅內走了出來。

    析津城內的契丹百姓今日都湧到了析津行轅門口，關注著這獨特而且簡陋的登基大典。

    耶律隆緒走到台下，這時候，負責觀察天象的觀星術士高聲道：“吉時已到，登極大典開始！”

    大中正收起了悲切的聲音，目不轉睛的看著耶律隆緒上台。

    整個登基高台分為三級，耶律隆緒和蕭燕燕登上第一級後。

    大中正道：“皇子耶律隆緒，本名耶律文殊奴，乃是先帝景宗、承天皇太後蕭氏所生長子。繼承大統，內外皆服。”

    這一句是確定了耶律隆緒的嫡長子身份。

    聽到這一句後，耶律隆緒繼續往上，蕭燕燕跟在身後，落後一個梯級。

    大中正等耶律隆緒在第二級平台站定，繼續說道：“皇子耶律隆緒幼年天資聰穎，通文學，善音律，勤於武藝。經先皇與承天皇太後下旨，定為契丹太子，冊立太子詔書在此。”

    說罷，大中正將手邊一個盒子打開，取出聖旨，當眾展開。聖旨明黃色，上麵的黑色文字和紅色大印，清晰可見。

    坐在台下的太子太傅高唱一聲：“善！”

    原本還在抹眼淚的群臣，首領，也齊齊唱到：“善！”

    這一個環節是確定耶律隆緒的太子身份。

    皇族嫡長子乃是天命，太子冊封乃是君命。都有無上的權威。

    耶律隆緒聽到群臣說善，獨自往最高的一級平台走去。蕭燕燕就站在第二級，巋然不動。

    第三極平台上麵，隻有一件物品：一座龍椅。而在場之人，隻有耶律隆緒這九五之尊，才有資格走上這第三級。

    大中正繼續道：“今承天命，受君命，太子繼位為君，上秉承太祖之意，下護佑契丹萬民，請太子就坐。”

    下麵群臣齊齊高喊：“請太子就坐。”

    站在第二級的蕭燕燕，不由得緊張起來。

    耶律隆緒像個小大人一樣，慢慢的走向龍椅，靠近後，稍微側了一下身子，坐了上去。

    牛角號的嗚嗚聲第三次響起。

    大中正的聲音激動莫名：“吾皇萬歲。”

    在大中正的領頭之下，坐下文武群臣，各部首領起立，跪倒在地，行轅門口的皮室軍，王帳軍士兵，手執長矛刀盾，單膝跪下。”

    “吾皇萬歲！”“吾皇萬歲！”“吾皇萬萬歲！”

    全場，隻有一個人坐著，便是新君耶律隆緒，隻有一個人站著，便是承天皇太後蕭燕燕。

    耶律隆緒坐直了身子，用稚嫩的聲音道：“平身！”

    大中正站起身來，高聲唱道：“禮成！”

    主要的典禮結束了，原本繃的緊緊的蕭燕燕，心中一陣脫力的感覺。

    雖然新君即位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比如確定年號，賞罰群臣，大赦天下等等。

    但是現在看來，都是後續小事。

    大事已定。

    在行轅後堂，耶律隆緒看著母親蕭燕燕，剛才雖然鎮定自若，但是畢竟年幼。

    回到後堂，耶律隆緒居然後怕起來。

    “母後。”耶律隆緒看著蕭燕燕，試探的打著招呼。

    蕭燕燕聲音清冷：“皇帝今日表現不錯，雍容大度，有先皇當年的風采。”

    耶律隆緒顯然不適應母親這樣稱呼自己，頓時呆立當場。

    但是蕭燕燕知道，從今日大典過後，對兒子的這個稱呼會一直到自己過世，直到自己在長生天再見到自己的夫君。

    看著手足無措的耶律隆緒，蕭燕燕道：“皇帝，由於你太年幼，所以母後會再幾年中垂簾聽政，直到你成年。在這個期間，你要學會怎麽樣做一位好皇帝。”

    耶律隆緒聽到母親會陪著自己，心中大定，說話也利索了些。

    “母後，怎麽才算好皇帝啊。”

    蕭燕燕道：“皇帝自幼學夫子，皇帝覺得怎麽才算好皇帝？”

    耶律隆緒仔細思考，慢慢說道：“孩兒這一路南下，見到很多部落因為白災，難以為繼。也曾學夫子所講唐代白樂天“賣炭翁。”孩兒覺得他們很可憐，所以孩兒覺得這好皇帝第一是要牧民不受白災之苦。”

    蕭燕燕心中一動，看來這耶律隆緒雖然自身生於天家，衣食無憂，但是在漢人夫子的影響之下，也在父皇耶律賢的潛移默化之中，宅心仁厚。

    對新君來說，這可是千金難買的特質。

    於是，蕭燕燕柔聲問道：“皇帝，還有嗎？”

    耶律賢敏銳的感覺到母後語氣的變化，知道自己剛才的想法，母後是支持和肯定的。

    大受鼓舞，於是，繼續說道：“母後，孩兒還認為，這好皇帝還要讓契丹的所有人都開開心心，不管是契丹人，奚人還是女真人，漢人。”

    “還有呢？皇帝。如果你的子民被人欺負了呢？”

    “那皇兒就先弄清楚是誰對誰錯，對做錯的一方，必須嚴加懲處。夫子曰，千萬不要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

    “夫子說得對，那皇帝還有沒有？皇帝還要記住，以後不要再說孩兒，以後要自稱為朕。”

    “好，孩兒答應母親，孩兒在母親麵前永遠是孩兒，在其他人麵前就是朕。”

    ·······

    大堂之內，爐火熊熊，映照著對答的這一對母子，投影在牆上，居然在這寒冬之中，出現了一抹暖色。

    再過一兩個月，春天，就要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