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何事啊？”裴遲遲滿心疑惑，跟著裴栩進了房間，門一關，房內頓時安靜了許多，並無旁人。

    她估摸著是有什麽要緊的話要說，所以才特地帶她來到此處避開他人，便也不再多言，等著他開口。

    結果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時間，裴栩一直沉著臉，似看著某處，眼神卻又有些渙散，始終都是閉口不言。

    裴遲遲感覺腿都要站麻了，剛準備再問一句，就聽到裴栩開了口：“遲遲，爹有個請求，請你務必答應。”

    裴遲遲很是吃驚，這不過短短一兩刻的時間，裴栩的聲音竟似老了十歲，變得蒼老沙啞，很是無力，再聽這話裏話外，怎麽都不像是好事兒！

    “爹，您說，女兒定然做到！”她隻能這麽回答。

    “我豈能不知花公子是為了我們裴家而向陳將軍應下此事，若非是他，以陳將軍的鐵血手腕，裴家定遭為難。”裴栩目光渾濁，卻說起了花子墨，讓裴遲遲更為困惑，她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聽下去。

    “哎，這話也隻敢關起門來說……朝廷腐爛如斯，軍中善戰者更是寥寥，陳將軍雖勇猛，卻如何敵得過內憂外患？這奉陽，怕是守不住的……”

    裴遲遲聽到裴栩這般悲觀，心下不忍，便開口勸道：“花子墨也與女兒聊過此事，說城外匪軍不足為患，陳將軍定能護這奉陽平安，爹你就別多慮了。”

    裴栩聽到女兒這麽說，勉強笑了笑，看了她幾眼，不再出言辯解，反而又轉了話題：“花公子才氣超然，儀表堂堂，更難得可貴的是為人謙和，待人接物皆是得體大方，不失為……”

    “爹你緩緩！”裴遲遲越聽越不對，趕緊阻止他繼續胡扯下去，“這都什麽時候了，你說這個幹嘛呀？”再怎麽情況危急，也不至於挑這個時候選女婿吧？再說了，她和花子墨哪跟哪啊？裴遲遲對自個兒爹亂點鴛鴦譜的行為頗為無奈。

    “不失為一方佳人。”裴栩橫了一眼，不理會她的阻撓，自顧自地說下去，“但，正因如此，你切莫迷了心智寄情於他！”

    恩？！裴遲遲乍聽到這裏，渾身一激靈，感情這說話都不按套路出牌的麽？

    她確實對花子墨沒有男女之意，但這跟她不能愛上他是兩碼事！

    “他雖有心於你，卻誌不在你，這點你看不分明，但爹娘看得明拎得清！你現在或許不明白，但記著便是。”裴栩這番話雖然含糊不清，卻驚世駭俗，裴遲遲倒是沒理由會忘記。

    她忙不迭先應下再說，畢竟爹突然叫她來絕非隻是為了說這個的……

    “我已囑托黎叔，待城破之時，趁著混亂，我與你娘，會掩護你們離開，黎叔是我生死之交，定會送你和弟妹安然離開奉陽！”裴栩果然回到了正題，卻一開口就令裴遲遲驚心駭神，呆立當場！

    爹這是……這是讓她逃？！

    “爹……這是何意啊？”她有些懵，感覺爹今日的話術和大擺錘一般上下起伏旋轉不定，完全摸不清會說出些什麽，也搞不懂說的每一段話的用意。

    花子墨說城破不了，陳將軍很厲害，援兵很快就到……裴遲遲都信了，覺得很有道理，哪怕陳將軍來征兵，花子墨應下差事，她也無所謂，她本就有共同守城保下奉陽之念。

    但如今裴栩卻語帶悲觀，甚至做好了後續逃離的安排，顯然是從未想過奉陽會保住！裴遲遲心中不斷翻滾著重重疑惑，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爹的意思，我們一家人想都逃過此劫恐非易事，所以我和你娘會全力保你們姐弟三人離開。到時局麵混亂，不是沒有機會……”裴栩以為裴遲遲沒聽明白，又解釋了一番，但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我不是在問這個！”裴遲遲語氣拔高了一度，因為有些氣惱而顯得生硬，“我的意思是，為何隻讓我和弟妹離開？你和娘呢？黎叔呢？既然我們能走，你們為什麽不可以？”

    她早見識到了家人的身手，若是齊心，當是大有可為！即便不願意摻和進官兵的戰事，即便是麵對同樣是窮苦百姓的義軍下不了手，但自保總該是沒問題的才對！

    “你別太孩子氣了！”裴栩看到女兒生氣，知她倔強脾氣，反而急了起來，“打仗可不是江湖比武！千軍萬馬的廝殺，你這一身功夫能有多大用處？爹娘老了，當然是護著自家兒女，以求你們平安啊！”說到最後可謂情真意切，裴遲遲看到他眼眸浸潤，心頭一軟，偏開頭去。

    “既然是一家人，做女兒的豈有讓爹娘赴死而自己苟活的？！女兒任性六年，好容易回家得以盡孝，爹這個建議，我絕不接受！”裴遲遲心頭火苗燃起，隻覺得氣血上湧難以抑製，話既說的真切，也說的決絕。

    “爹娘又何嚐想與兒女生死相別？遲遲！你既是我女兒，自當聽爹的話！城破之時，必須離開！黎叔會帶你去往上京，到時……到時，爹娘會想辦法與你們匯合的！”裴栩豈能不知裴遲遲的心意，但他心中顧慮頗深，說什麽也要讓她聽從這一回！

    誰知裴遲遲聽到這裏竟發出了冷笑，轉過的麵容滿是質疑和冷然，她輕輕搖了搖頭，道：“上京重逢？爹和娘真的做了這個打算嗎？”

    “你……”裴栩被戳破謊言眼神發虛，不免有些氣急，“你這做女兒的怎麽如此固執，就是不肯聽爹的話？”

    “爹你真的是我的親生父親嗎？娘她真的是我的親生母親嗎？”裴遲遲忽然冷不丁說出了這番殘忍的話來，她本就心有疑惑，此時心急，幹脆就倒出口來，“如果不是呢？是不是我就能留下保你們離開，而不必聽你們的話了？”

    “遲遲！你在說什麽？！”裴栩聞言大驚失色，整個身子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向後踉蹌了兩步才勉強穩住，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裴遲遲，一瞬間感覺女兒跟變了個人似的。

    “書房暗室中有一副畫卷……我看了……”話已至此，也沒有再遮掩的必要，這原本就是裴遲遲想搞清楚的事情，“和爹四目相對情誼深厚的那個女子，和我……和我竟一般模樣！她到底是誰？婉娘又是誰？！”

    聽到這裏，裴栩再也站不住，向後跌跌撞撞倒在了靠椅上，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連手都抬不起來了。

    “你……你……你怎麽……”他太大意了，那天暗室被闖入，他與婉娘一同進入查看，發覺並無事物失竊，以為賊人並未得手，卻從未想過竟是自己的女兒闖了進去！還偏偏看了那副畫！

    裴遲遲看到裴栩的反應心中一片冰涼，無奈地搖了搖頭，歎道：“爹，你還不願告訴我實情嗎？真相……真的就那麽殘酷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