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遲遲醒來時，發現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身旁是合衣趴著的雪梨。裴遲遲隻覺得口幹舌燥，腦袋暈沉，她試著運了運力，整個身子都發著軟，不過哪怕這麽細微的動作，依然驚醒了雪梨。

    小丫頭不過恍惚了一瞬間，見到裴遲遲醒了，便立刻雀躍了起來，叫了起來：“小姐你醒啦！可嚇死我們啦！”

    “水。”裴遲遲艱難地發聲，發現連嗓子都是嘶啞的，那感覺太痛苦了。

    雪梨差點兒哭了出來，胡亂抹了一把臉，跳起來跑去倒水，結果一轉身就撞入一個人的懷裏。

    “拿去喝，溫的，潤喉。”這聲音輕快跳躍，卻有幾分少見的溫柔，裴遲遲略微偏頭，就看見了端著水杯的花子墨。

    說實話，看見他，心中還是挺安定的，本想回個笑容，結果嘴角扯住了，隻笑了一半。

    “嘿，笑得比哭還難看，你還是省省吧。喝水！”花子墨白了一眼，沒好氣地把杯子塞進雪梨手中，將她推了過去。

    果然，就不該對他心存善念！裴遲遲惡狠狠地想著。

    靠在床頭，喝過溫水，整個人像是又活了過來，雖然還是很沒精神，但麵色紅潤不少。

    雪梨看裴遲遲狀態好轉，喜滋滋地道：“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喊老爺夫人來！”沒等裴遲遲反應就直接小跑溜走了。

    裴遲遲有些尷尬，她總覺得雪梨有些故意，這丫頭越來越皮了哎！

    “恩？你怎麽在這兒？”她為了緩解氣氛，趕緊找了話題。

    “謔，我是擔心身家性命，所以特地來看看我們的守城英雄醒了沒？”花子墨挑了個椅子坐下，語氣誇張，是他的風格。

    裴遲遲氣笑，無奈搖了搖頭，花子墨真是無論何時都能做到不正經，好似沒什麽是能讓他擔心的。

    “然後呢？我還活著，還滿意不？”她已經很努力地不去回想昨夜的情景了，隻好裝馬虎。

    “恩，還不錯，可惜人是活的，這兒就不一定了……”花子墨難得收斂了玩笑的模樣，那扇子戳了戳自己心口。

    裴遲遲被這一幕刺到了心口，無數血腥的畫麵湧到了眼前，令她發暈，連麵色都再度蒼白了起來。

    “我聽說了，北門的戰事不太順利，圍剿敵方頭領的時候戰況慘烈。”花子墨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若無其事地繼續說著，“我還以為你好歹是江湖女豪傑武林女魔頭，沒想到見點血腥就暈成這樣？”

    裴遲遲知道他語帶譏諷是為了激她，可還是一個沒忍住，反唇相譏道：“不是的！是因為……是因為……”她說不出口！

    “是因為有些人是你害死的？”花子墨幫她說了出來，目光深邃，敲打在裴遲遲臉上，她幾乎不敢去對視。

    “昨夜你殺的那個頭領叫樊剛勇，綽號‘人屠’，屠戶出身，參加義軍前就沾有命案，是個以殺人為樂的瘋子！”

    花子墨把玩著手中的扇子，一開一盒，配合著口中的話，帶著催眠似的節奏：“你若不殺他，就意味著當晚至少還得死十幾個將士！若是沒你在，城破之後，他和他的手下，會殺盡奉陽數萬百姓！所以，你錯哪兒了？”

    花子墨的話字字珠璣，一錘一錘敲打在裴遲遲心上，她忍不住看向自己的雙手，白皙，修長，依稀還有腥臭的血粘，可她知道這不是“人屠”的……

    “你的副官幫你做了統計，圍攻‘人屠’時死了七人，包括一名副官。他們都挺感激你的，說若不是你武藝高強，死傷人數還不知要多幾倍……”

    花子墨看了眼裴遲遲，對她略略發顫的身子熟視無睹，依舊殘忍地自說自話：“所以女英雄，你還在自責什麽呢？殺了人？害死了同袍？不！你救下了更多的人！”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你一個人憑什麽想要麵麵俱到？憑什麽想要沒有犧牲卻能兩全其美？裴遲遲，你清醒些吧！你沒錯！你改變了數萬人本將血流成河的命運，你擔得起他們的感激和敬仰！”花子墨站起了身來，離裴遲遲更近了幾步，語調高亢不少。

    裴遲遲有些愣神，抬頭看著花子墨。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全名，這是他頭一遭這般嚴肅地與她說這麽多話。

    她知他的用意，這些話刺耳，殘忍，將她昨夜至今支離破碎的心和信念進一步地打得稀碎。可偏偏，這些碎片化成了萬千花瓣，在胸口環繞飛舞，最後重新組合在了一起。

    一許暖意漫了上來，湧向了四肢，原本麻木無力的肢體開始恢複了力量。

    “謝謝你……”裴遲遲用很細微地聲音說了一句，她沒好意思太大聲，那樣花子墨肯定不會接受的。

    結果還是被他聽到了，誇張地一驚，大聲喊了一句：“你說什麽？你大聲些！”

    裴遲遲實在是無奈，白了他一眼，再懶得開口。

    “好了，女將軍，該起了！你別忘了，奉陽之圍還沒解除呢！”花子墨又換回了常態，他似乎總能這樣，正經的時候羽扇綸巾，風采飛揚，不正經的時候又能把人氣個半死偏偏還對他沒辦法！

    不過這番話還是提醒了裴遲遲，她當即就要起床，滿心擔憂脫口而出：“遭了，不知道兩門城防情況現在如何了……”

    “喂，我是個男人，麻煩你穿好衣服再起來好嗎！”花子墨見她直接掀開被子打算下床，冷汗都嚇了出來。

    “哦……”裴遲遲一急就忘了對麵站的並不是雪梨，自己還隻穿著薄薄的單衣，一身玲瓏凸顯無疑，她臉上泛紅，趕緊躲進了被子裏，可想不過，又瞪了回去，“那你還看！為何不轉身？”花子墨說得那般紳士，結果人動都不動，反而笑眯眯地看個不停！

    裴遲遲頓時想起了當時在牢中，也是司空玥無意中看到她更衣，但立刻就轉了身去，嘖！同樣是男人，高下立判！哼！

    “對了，怎麽沒見司空玥？”她有些好奇。

    “你這個人……為啥老在我麵前提別的男人？”花子墨癟了癟嘴，臉上寫滿不甘，“幫你跑腿去了，目前城防情況良好，叛軍一夜損失兩員主將士氣大挫，暫時沒有動靜。”

    “他……”跑腿？！裴遲遲一時有些沒能接受。

    “他畢竟身負白雲山的名聲，若是明目張膽幫你對付反抗義軍，豈不是讓那些支持義軍的武林正派心寒？你權當理解下好了。”花子墨雖然不大願意，但還是很盡責地幫司空玥解釋了一二。

    對於司空玥，裴遲遲其實挺不好意思的，她沒想過要將他拖進這個麻煩事兒裏來，此時他那般盡力，更令裴遲遲過意不去。

    道謝的話，等奉陽之圍解了再說吧，畢竟敵人雖然主將被殺被俘，但依舊沒有亂套退兵，說明軍中依舊有人坐鎮，還沒到放鬆的時候。

    想到這兒，裴遲遲衝著花子墨說道：“對了，你知道嗎？昨夜南門戰鬥，俘獲了一名敵方主將！”

    “知道啊，那個人可不簡單，他可是這股叛軍的領袖哦！想不想見一麵？”花子墨微微一笑，一臉看熱鬧的興奮勁。

    裴遲遲聽到這個，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一雙秀麗的眼睛瞪的老圓。

    反抗義軍的領袖？那豈有不見之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