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南門之戰並沒有北門那般慘烈，相較於北門千人攻城，南麵隻不過數百人潛入，打的是前後夾擊出其不意的主意，隻是對方並未料到，其實這一招也是在算計之中。

    中了埋伏，遭了陷阱，十之八 九當場戰死，少數人在被團團圍住後齊齊投降，領頭的，正是一個消瘦的首領，名為張功！

    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正如那平平無奇的長相一樣。

    起碼裴遲遲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這麽覺得的，若是弄幹淨了扔在往日晌午的奉陽大街上，人來人往，都不會有人多看他一眼！這樣的人，竟是擾得大遼朝廷不得安寧，差點攻入上京的義軍領袖？！

    跟來的一名副官遣走了守衛，自己則堅持跟在裴遲遲身後充當護衛，另外一個是花子墨，一行三人進了大牢，望著在枯草上坐得筆直的張功。

    這個牢房裴遲遲甚至還有些熟悉，是千戶所的牢獄，還算寬敞，高高的窗口照進了陽光，更顯得裏麵灰霾蒙蒙，其餘地方黯淡無光。

    張功抬了頭，看了過去，與裴遲遲對視了一番，有些驚訝。

    因為此時的裴遲遲已經換回了慣穿的衣衫，自然是遮掩不住她作為女子的事實的。張功左右一瞟，登時明白，口中發出自嘲的笑聲，說道：“沒想到，我竟栽在了一個女娃子手裏……”

    雖然張功怎麽看都不像是位大佬，但裴遲遲也不會真的當他是隻病貓，所以被一句話戳穿了自己身為守軍主將後也沒想辯解掩飾什麽。

    “這支義軍隊伍，是你一手拉起來的？”她對於什麽城外敵人規模數量計劃動向並無興致，畢竟對方身為主將，也不可能告訴自己任何消息，所以幹脆省了這功夫，隻問自己好奇想知道的。

    “是，正是在下。”張功像是放下了什麽千斤擔子一般，見了裴遲遲後就一改肅顏，變得輕鬆，甚至臉上還帶著些許捉摸不透的笑意，“兩年前，我在東山發的兵舉的旗。那時候活不下去了，想到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拚一把，就是死了，也不讓那狗皇帝好過！”說到這兒，他覺得很是痛快，幹瘦的臉上扯出笑來，越發難看。

    “打了兩年了，從幾百人，打到幾千人，打到幾萬人，再打成現在……嗬，夠本了……”張功仰天歎了口氣，黑瘦的臉上看不出懼意和悔意，倒是有了幾分解脫的瀟灑，雙目中透著明亮的色彩，大異於那副瀕死的身軀。倒是這雙眼睛，讓裴遲遲願意相信他的身份和經曆，那不是作偽可以扮的出的。

    “好了，我心願已了，要殺要剮你們隨意，快些最好，不然還要浪費你們的牢飯！”他重新看向了裴遲遲，目光銳利卻並無殺意。

    “你的目的不是為了讓貧苦百姓能吃飽飯睡好覺嗎？如今什麽都沒實現，如何能說是心願已了？”裴遲遲略微皺眉，原書中對於這支義軍是沒有細致的描寫的，畢竟主線還是在江湖力量對他們的支持。印象中，義軍規模日漸壯大，在整個中原地區幾乎一呼百應，大遼朝廷不過是堪堪抵抗，更別提反撲消滅了。

    顯然，這其中定然是出現了什麽岔子。

    張功收了笑容，眼睛微微眯上，打量著這個女子，麵色難得凝重了起來。

    當初在大營中，他們三人商定出這個計策之後他就猜到會有這樣的可能，隻是沒想到一語中的，若是戰死沙場倒還了事，他竟沒料到自己竟會敗得這麽迅速，為了保住殘存的幾十名弟兄的性命，他才棄械投降。

    他在牢裏苦坐了一夜，想的皆是北上慘敗和這一路南逃，當時原本以為這支隊伍氣數將盡，他甚至都做好了就地解散保全大家性命的打算。

    可偏偏就在這時，有人送來了如此令人震驚的消息，說當朝皇子南下辦事，正好在奉陽停留！

    奉陽不過是一江南小城，正常不過守兵百餘，再加上此地富足，這裏的兵士能有多大戰力？他和兩位兄弟立刻便意識到，這也許是上天賜給他們最後的翻身機會！

    試想，若能活捉當朝皇子，就等於拿捏了一張免死金牌，重新召集兵馬北上並非癡人說夢！

    可是，想的那般容易，卻沒想到經曆了大小百戰的他們，竟在一個小小縣城栽了跟頭！且不說戰前還有人暗中相助重傷了守城主將，這幾乎相當於將勝利的果實拱手相送！

    之後他還在想，哪怕得知了城內超規地駐紮了千戶所，可沒了讓他們忌憚的主將，又還有什麽能抵擋他們進城呢？

    嗬，居然是個女娃子？！

    張功笑了，一開始笑得發抖，最後笑得張狂，毫不掩飾發聵的笑聲，身子都坐不穩了，一直搖頭笑個不停。

    終於，他笑不動了，抬起髒兮兮的手抹去了眼角的淚痕，長舒一口氣道：“是，對我來說，暴 政尤在，百姓依舊餓著肚子，如此結局可謂壯誌未酬，我確實不該說心願已了……”

    “你想問什麽就問吧，雖然你知道了也沒什麽大用，但就當是我送你的禮好了。”張功微微一笑，看著裴遲遲。

    裴遲遲不為所動，她的節奏自己清楚，麵對這樣一個人，她始終冷眼相對，出奇的冷靜，斟酌了再三才開口問道：

    “你為何要執意攻打奉陽？甚至以屠城相威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