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真的是個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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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多抬頭,下一秒雙眸瞪得溜圓,若不是還有眼眶拉著,怕是眼睛都要飛出去。

    三步開外,趙氏兄弟筆直地站在陰影中,身高馬大,虎背熊腰,手中緊攥著武器,看不清表情,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再低頭,哪裏還有什麽血肉模糊的屍體,水泥地麵幹幹淨淨,連一絲塵土都沒有。

    錢多張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循環?

    這是蹦進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趙氏兄弟突然越過錢多鑽進走廊,動作僵硬地像是屍體,隨著起落有序的爬樓梯,兩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在地麵。

    錢多還跪著,看著眼前血漬呼啦的屍體,突然明白這不是什麽循環,這是幻象。

    趙氏兄弟那僵硬的動作是因為他們不是人,而眼前這個場景,是變異想讓自己看到的。

    混蛋!

    居然敢嚇唬我!

    驚醒之後的憤怒讓錢多準備找變異算賬,反正能複活,死不死的又有什麽大不了!

    酒壯慫人膽。

    憤怒有時候跟酒沒區別。

    錢多起身朝著於燈走去,憤怒越是升華,腳步就越快,就在距離一步之遙時,一陣狂風撲來擋住了去路,吹得錢多雙眼迷離手腳無力,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後仰,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摔個屁股墩時,卻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叮鈴鈴~”

    “終於下課了,再不下課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有些熟悉的聲音,“我說學習委員你可真能睡,那個歹毒的老師太都沒把你叫醒,估計等會兒要去告你的狀,做好心理準備。”

    錢多脖子又酸又麻,卻動也不敢動。

    正在說話的那人,是他的老同學,從小光著屁股長到大的兄弟,大學時期的上下鋪,工作時的好搭檔,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嚴鬆。

    錢多就這麽愣著,連坐在前排的人都轉過身。

    “你怎麽了?”溫溫柔柔的話,帶著點少女音色的清亮,那雙小鹿般的眼睛,在多年後想起來,仍然是一場來不及追悔的遺憾。

    錢多伸出手,使出了十足十的力。

    “啪”

    剛下課的教室安靜了刹那,嚴鬆歪著的臉扭過來,不可置信,“錢多你特麽瘋了,你抽我”

    相當用力的擁抱直接堵住了嚴鬆的嘴。

    錢多一抽一抽的聳肩,接著嚎啕大哭,哭聲震天,淚水滂沱,染濕了嚴鬆半邊校服。代課老師剛進班就被哭聲給嚇著了,就連班主任都被驚動,把嚴鬆一頓臭罵。

    這是中學時代最普通的一天,普通到錢多從未想起來過。

    誰都不知道他到底藏了多大的委屈,從上午第三節課哭到中午吃飯,一邊哭一邊說“飯好特麽難吃”,旁邊坐著的同學連連點頭,看著他連吃三大碗。

    嚴鬆相貌普通,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簡單來說就是學習不好,體育很好,此刻左臉微腫,頗為幽怨地看著錢多吃完了自己的零食。

    那可是地主家最後的餘糧。

    “我說錢多多,你怎麽回事兒?睡了一覺是把你腦子睡壞了還是怎麽著?吃我的喝我的還打我,看你給我抽的,要換了別人我今天得讓他橫著出去。”

    錢多看著午休昏昏欲睡的同學,抽紙擦了擦嘴邊的紅油,“咱回家吧?”

    嚴鬆猛地起身,桌椅摩擦的刺耳聲激起班級一陣謾罵。

    “你瘋了?”

    錢多撇了撇嘴,眼睛泛紅,似是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嚴鬆捂著臉一副快要被氣暈的模樣,“得,走。”

    中學生活錢多記得不是很清楚,印象中是日複一日的刷題背書,日子裏充斥著各種分數和排名,教室裏永遠都是鬧哄哄的嬉笑怒罵,混雜著汗臭、零食和紙墨的味道。

    陽光照在身上有灼燒的溫度,錢多以大熊貓的艱難姿勢翻過校園牆壁時遭到嚴鬆強烈的嘲笑。

    “我看你就是腦子好,瞅你這個姿勢,比猴子還難看,哈哈哈……”

    錢多再次給了他一個擁抱,“好兄弟!”

    嚴鬆連著後退兩三步,“錢多多,你……是不是想出賣我?你想幹嘛呀?”

    “回家!”錢多顧不上跟嚴鬆打趣。

    學校西側有條南北向的小道,往北走到頭向西拐,是一條破舊的巷口,兩側都是小商鋪,炸雞腿、卷餅、模糊版漢堡……路過第二個岔口時向北,是條石子路,冬天和雨天很不好走,踩一腳泥不說還容易絆倒,接著走上十分鍾,往東拐進一個破舊的居民樓。

    3號樓七單元4http://yw.api.qq.com/html-chapter-25299-147495

    2室。

    錢多顧不上心髒爆炸般的跳動,幾乎是連滾帶爬四腳朝地的上了四樓,伸手敲門的瞬間,他突然就害怕了。

    這一切是不是假的?

    “我去!你應該去田徑隊啊你,這麽好的苗子,老孫真是瞎了眼。”嚴鬆跟上來時上氣不接下氣,半死不活地靠著門,“王姨你開門啊,錢多多回來了。”

    “嘎吱”

    木門打開,一張熟悉的臉帶著震驚映入錢多的眼眸。

    “兒子你咋回來了?”

    “媽?”錢多在叫人前眼淚就已經掉下來,驚得王芬和嚴鬆一個激靈。

    王芬打開防盜鐵門,揪著嚴鬆的耳朵就進了屋,“是不是欺負小多了你。”

    “阿姨,天地良心,我欺負他?他今兒抽我個大嘴巴子,你瞧,腫都沒消呢!”嚴鬆指著左臉,濃眉都委屈成了漏壺狀,“我也哭!”

    王芬還想說什麽,錢多突然抱著她死活不撒手,孩子長大後就很少抱了,這一下子還不知道怎麽反應。

    “媽,我好想你。”

    “這孩子,早上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是咋了?被人欺負了?”

    王芬年歲不大,麵相溫和,柳葉彎眉,略卷的頭發規整地盤起,在家相夫教子沒吃什麽苦,見寶貝兒子這樣換上衣服就要去找班主任聊聊。好在嚴鬆對天發誓絕對沒人欺負錢多,這才罷休,看了眼時間有些疑惑,“這個點你們咋回來的?”

    嚴鬆轉身就跑,錢多喊了句晚上想吃紅燒肉,也跟著跑了。

    兩個少年在狹小的巷口奔跑著,前呼後引,聲線昂揚,如空中盤旋的白鴿,煩惱盡數消解在晶瑩剔透的汗水中。

    失而複得的欣喜衝垮錢多所有的理智。

    飯吃到嘴裏是香的,手抽到別人臉上是痛的,作業寫不完是要受罰的。

    那些在記憶裏模糊了臉的人,一個個鮮活且明媚。

    他本應該是最幸運的一批人。

    生在紅旗下,長在陽光裏。父母和睦,家庭安康,有幾個狐朋狗友,一份足慰溫飽的工作。

    如果不是失去過,怕是永遠體會不到平凡日子的難能可貴。

    錢多盯著外麵的陽光發呆,嚴鬆在旁邊蓋著書本睡得口水直流,老師在台上講課哈欠四起。

    真的是個夢麽?

    那些恐怖血腥的場麵,那個無法解除的係統,還有那位總是冷著臉的於燈。

    那麽真實。

    “錢多,發什麽呆,站起來回答問題。”

    學習忙碌不堪,記憶漸了,欣喜在日複一日的生活中疊加,那場夢也逐漸失去細節。

    同班的幾個朋友周末聚在一起寫作業,嘻嘻哈哈聊著校園趣事,說說這次考試出來的成績會不會挨打,閑著就去平陽的人工湖放風,吹著風曬成黑炭。

    未成年的消遣實在有限,連網吧都進不了。

    錢多卻對這樣的生活異常滿足。

    “你最近還好麽?”女孩身形瘦弱,白色連衣裙有些肥大,更顯得嬌小,微風掠過掀起裙角,惹得嚴鬆吹起了口哨。

    劉 青朵捂著裙子跺腳,“嚴鬆你個流氓!”

    錢多笑著脫下外套給她披上,“這個衣服重,不能被吹起來。”

    “嗚~~~”朋友們坐在四五米開外的石頭上齊齊發出曖昧的呼號,惹得劉 青朵耳朵尖紅透了。

    錢多極力鎮定,心中有段遺憾呼之欲出。

    “劉 青朵。”

    “嗯。”女孩兒的回應格外慌張。

    錢多咬著牙,雙手垂下捏緊褲腳,低頭看著摩擦地麵的腳尖,“我”

    我很喜歡你。

    這句話一直在錢多心頭橫亙了很多年。

    從開學典禮上的驚豔,到前後座的欣喜,一直到每次交流時的強烈心跳,每時每刻,這個小鹿般的女孩兒帶給他的都是人生中最美好的記憶。

    不,說是回憶才對。

    二十六歲的劉 青朵怎麽樣了?

    想到這兒錢多口中的告白突然卡住。

    還是那般純潔無瑕,笑容依舊明媚陽光,身邊站著高大帥氣的新郎,賓客太多,隻能遠遠觀望,但新郎隨時隨地的照顧,寵溺的語氣,敬酒時微微護著的手臂,無時無刻不在告訴所有人,他很愛她。

    --

    學校主幹道上,本就不多的路燈還被於燈砸斷一個,光線淺淡,照不亮方圓三米的距離。

    五人聚集在中間路段,臉色難看呼吸急促,周遭寂靜,被喘息聲填了個大概。

    趙尚的手在微微顫抖,剛剛經曆的像是噩夢副本,將五年前的一切重來了一遍。

    “那個新來的家夥呢?”趙夏將警棍收起,撓著頭滿臉的沒心沒肺。

    於燈左手虎口有血絲蔓延,陣痛猶在,眼神掃過趙尚又快速撇開,“不知道。”

    “哈?老大,你們散開了?這不完了麽?這個變異不僅能製造幻境,還能搞出一係列連續劇,好家夥,剛剛我都要化身光能跟奧特曼打起來了。”小路滿臉遺憾。

    於燈看著周圍,“後麵的建築搜了麽?”

    樂福點頭,“全都搜過了,沒有人類的蹤跡,倒是有幾隻野貓。”

    “老大,這個變異會不會是獸級的?”小路掏出手機,“如果真是獸級,又是這麽大的能量場,抓回去那可是大功一件!”

    “歐耶!”趙夏跟著歡欣鼓舞。

    對他們來說,擊殺動物總比擊殺人類來的沒有心理負擔。

    於燈拿出手機,上麵顯示每個人的位置,卻獨獨沒有錢多的,就像這個人完全不存在。

    “小路,看看什麽情況?”

    小路拿出手機一頓捯飭,隨後跨著臉歎息,“老大,這個變異的能力太強,估計新人還在做著美夢,不醒過來顯示不出位置,會完全被能量消化也說不好。”

    一時間其他人的臉色也都慘白。

    於燈眉頭皺得更緊,“他還是新人,很多資料都還不知道,自主反抗意識怕是不夠。”

    “我們提醒他吧。”小路說著將手機遞過去,“老大不會舍不得新人吧?”

    趙夏“噌”得湊過來,帶來一股身上的強烈汗臭和八卦之魂,“說說,什麽情況?”

    小路還沒開口就被於燈的眼神瞪了回去,隻好壓低聲音“等結束了跟你說”。

    於燈點擊手機進入一套程序,上麵有其餘五人的頭像,錢多清秀略顯瘦弱的臉是新添進去的,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於燈對著頭像就是一頓猛按,連續幾次看得小路臉都白了,急忙搶過來。

    “老大消消氣,新人嘛,失誤很正常,你別把人電死了。”

    趙夏也被嚇到了,想起之前被電到口吐白沫,下意識後退一步,“是啊,一次得耗費五分之一的點,那小子身邊可沒有能量場,別給用完了。”

    樂福緊挨著於燈,“不會,這裏就是能量場,電量會快速補充的。”

    “……”

    “變異應該是某種獸類,能迷人心智,進而製造幻覺。大家應該都經曆了,還有一點,ta可以讀取記憶。這裏的能量無法控製,現在是十點三十二分,大家分頭行動,把通訊開著,隨時聯係。”

    “是。”

    所有人將手機別在領口,轉身投入戰鬥。

    --

    錢多想到此處,告白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可還沒等想明白,一陣刺痛和酥麻從右側腰後痛擊全身,一時間口眼歪斜渾身抽搐,三秒後直愣愣地躺在地上。

    “錢多?”劉 青朵嚇得大叫。

    嚴鬆飛一般衝過來,“什麽情況?”

    “不知道,突然就這樣了?會不會是羊癲瘋?”

    “羊個屁,從小連病都很少生。”

    錢多躺在地上意識迷離,刺痛酥麻卻半分沒放過他,連著好幾次,手腳脫離掌控,自顧自地抖動,白沫從嘴角泛起,牙齒咬緊,熟悉的窒息貫串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