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禛當時並未說什麽重話，“你與白如霜合不來，何必強行湊在一起，你們二人都是有主張的，倒是若是因一件事吵鬧起來，可別人鑽了空子，你擔得起責任嗎？”

    這話不重，卻像是在燕舒的傷口上摁了一下，也像是找準位置悶頭一棍。

    燕舒對燕非的不信任，可不就是被人鑽了空子，一家子都願意相信燕非不是那樣的人，除了她。

    可她怎麽也想不通，燕非為何會用那麽決絕的方式處理這樣的事情。

    燕國公處理燕非後事時，語重心長的與她說了：“燕非或許早就變得不像是燕非，但燕非幫了家裏，還是個孝順的孩子，那麽她想做我女兒，她就是我女兒。”

    從始至終，她沒有對不起燕家，甚至燕家能有如今的榮光，沒有在下落之後被人踩到泥濘之中，便是有她的一份功勞。

    燕舒當時靠在床上喝藥，聽到這話就默不作聲的砸了藥碗，冷淡道：“她是自己死的，父親為何話裏話外好像我對不起她一樣，我以前對待她也沒有什麽不好，就這麽一次不信任，她就要去死，以後要是對她稍微有點不好，她也要去死，既然遲早要死，早點死了也幹淨。”

    燕國公很是意外的看她一眼，似是不認識她了般，最後什麽話都未曾與她說，轉身走了。

    燕舒想，父親心裏大概是有氣的，但終歸沒有氣怒而對她動手，在她看來燕非的做法確實是偏激了，盡管被人栽贓陷害會導致後麵的局勢對他們不利，但又何至於以死明誌。

    無論是嘴上還是內心，她都是如此一副想法，然傷心依舊是如完全沒有辦法處理的傷口，照樣會慢慢腐爛，痛不欲生。

    沒多久她便瘦了許多，麵色也變得很是蒼白，經常集中不了注意力，眉間滿是愁緒，常常看著一個物件陷入回憶。

    沒有人來勸她，王氏隻是時而會過來與她說說話，李玉璃孩子出世後，也經常會過來她院子裏坐坐。

    他們都非常清楚，無論如何說也是說不通的，人死不能複生，唯有燕舒有些茫然，懷疑妹妹的想法是確實有的，但對陳衍當時的情況傷心憤怒，這就有點兒奇妙。

    以她的性格上來說，妹妹絕對是比情人來的重要許多，根本不至於對妹妹那麽的歇斯底裏，甚至說出來‘你以為我不敢動手’這樣的話來。

    她性格冷靜自持並非是旁人幾句評價能說得清楚，但那一刻的反應，對她而言總是沒有太多的真實感，這就導致了她對現在的生活也變得沒有真實感，總覺得自己與所有人格格不入。

    於是她就進了庵堂裏頭，開始遠離人群，遠離身邊所有熟悉的物件，不再理會眾多的紛爭，這樣確實能讓她的內心寧靜許多，隻是偶然間麵對著佛祖，她會想起一個還沒殺的人。

    她不止一次說過，膽敢背叛就會取他性命。

    “決定要去了嗎？”靜安師太結束早課，看到燕舒朝著她走過來，便歎息著問道。

    燕舒輕微頷首，屈膝跪下，俯首磕頭：“弟子此去不知何時能歸來，師父對弟子大恩大德，弟子莫不敢忘，弟子……一定會活著回來。”

    潛入祁國，殺一重臣，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事。

    一旦失敗，必定會自我了斷，避免成為敵國要挾家人的負擔，靜安師太實在是舍不得教導出來的了塵去祁國，近些年若不是知道了塵的心思，她都想要把庵堂留給了塵。

    了塵與佛有緣……想到此處，她扶著了塵，讓其起身。

    燕舒並未借助師父的力道，而是自己站直了身形，開始絮絮叨叨的交代：“師父，家中給的月例，弟子盡數放入功德箱中，庵中收的孩子，大抵都能添上些冬日的衣裳和棉被……”

    瞧吧，如此菩薩心腸，可不就是與佛有緣！

    靜安師太悠悠歎氣，對這個記名徒弟很是不舍，外麵傳言都說了塵是愧對妹妹，在她看來愧對到不至於，畢竟所有的決定都是了塵那妹妹自己的作為，與別人沒有太多的幹係。

    反倒是了塵剛來那會，從她體內取出的蠱蟲，說明她被蠱蟲所惑，道出口的話不一定就是真心之言。

    冤有頭債有主，了塵一直自怨自艾，是因她無法手刃敵人而痛苦，犧牲妹妹得來的周全，使得她內心之中覺得自己的無用。

    就像是敵人挑選了她作為挑撥離間的關鍵人物一樣，拿自己人紮自己人的心腸，委實是可惡至極。

    所以了塵對陳衍痛恨不已，恨不得啖其肉，恨不得挖出這人的心，拿去喂狼。

    一想到曾為這樣的人動心，了塵便覺得渾身都開始冒惡心。

    “這串佛珠你帶著，佑你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靜安師太遞過去手中的珠串，她從未勸慰了塵放下仇恨，她自認雖入佛門，但做不到菩薩心腸，還是有人的七情六欲。

    她這樣從小在佛門長大的人都如此，哪裏能夠強逼尋常人做她也做不到的事，這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麽。

    燕舒接過師父自己製作的珠串，她是知道師父最擅長的就是贈人佛珠，因為所用的木頭就是後山砍的，不要錢！

    進庵堂需要學習的就是製作此物，是每個尼姑必修課，學得好的就能得到靜安師太的讚賞。

    燕舒當時來到此處，因心無法靜下來，恰好見到靜安師太帶著人正在做佛珠，覺得這正好適合她，於是就加入她們之中。

    之後反而因為認真，她做的極好，便得了靜安師太注意，先是指點製作佛珠，然後開始碰麵會點頭，再往後就是偶爾會指點她的武術，慢慢二人之間的話也多了起來。

    從陌生人到師徒，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細水長流。

    如今要離開靜安師太身邊，孤身前往祁國，這是比以前所做的那些還要大膽許多的事情。

    這些年來她不僅在武術上大有長進，習得了靜安師太擅長的劍術，還從靜安師太這裏學得出門應該如何應對各式各樣的問題，她從未出遠門，但她覺得以自己的聰慧，應當還是能應付得過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