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並未延續到宮裏，甚至抵達宮門口的時候，燕娉還未下馬就看到‘湊巧’要進宮的梅半山，說實話，上一次見麵還是在宛國。

    但有的人就是站在那裏，沉默如山，迎麵看到，還是會把第一眼落在他的身上。

    比起上一次在宛國看到的冷寂，如今的梅半山似乎有多了些其他的氣質，若要說他以前是一把入鞘的刀，偶爾露出些許鋒芒就已經威懾力十足。

    那麽現在的他就是月夜下的黑暗，眼裏的墨色就像是一張看不分明的暗網，在未曾察覺的時候就會被他困在其中。

    月主走出馬車，並未有任何不妥的神色流露出來，沒有人膽敢忽略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在他朝著宮門走去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俯身行禮，燕娉目不斜視的跟隨在側。

    梅半山在行禮後，抬起的目光就錯落在她的身上，燕娉是個固執的人，認定一個人就不會放手。

    然而現在，他沒有從她臉上觀察出故作冰冷的緊繃，她的姿態甚至是放鬆的，走向他的步伐沒有任何的遲疑，目光是清正中帶著些許藏得很深的警惕，這種警惕並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在場的所有人，她隻是在警戒有人會向月主動手。

    “月主前來尋父皇是有什麽事嗎？”梅半山並未離去，也沒有退避，而是自然而然的走上前來，與月主持平往前。

    燕娉目光沒有任何遲疑的看向梅半山，宛若琉璃般沒有任何感情色彩，沒有冷漠，也沒有怨念，甚至沒有陌生，她沒有刻意以記憶的問題來逃避和他的問題，就隻是那麽輕輕的放在他身上。

    沒有把他當做不相幹的人，也沒有把他看得多重要。

    梅半山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是他無論作何反應，她都不會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月主並未掩飾的回頭看了燕娉一眼，看到她的眼神很是滿意，在此之前他有許多想法， 然而無論多少打臉的目光亦或是話語，都抵不過燕娉那無所謂的態度：“為了燕娉的事情，陛下有意見一見這個歸來的孩子，當初她失蹤陛下也是非常關心，所以現在回來了，也該感恩陛下的掛念。”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燕娉招了招手。

    燕娉不知道這老頭憋著什麽壞，但還是順從的走上前去，朝著梅半山拱手一禮：“見過殿下。”

    梅半山目光柔和了一些：“聽說你記憶出問題了，得見到人才能回憶得起來，可還記得我？”

    燕娉抬起眼，端詳他片刻，照就是沒有情緒，語氣平平甚至有點客套：“自是記得，多謝殿下掛心，爾等當初教我做人，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現在一想起來就萬分感恩。”

    被她看著的梅半山反倒是心下一緊，聽著她帶著應付外人般的語氣，以及那客套的反話，他隻覺得這人似乎比起以前的倔強，多了些混不吝。

    若是燕娉能通曉他內心的想法，定會告訴他：是的，你沒有感覺錯，我就是個地痞流氓。

    做臥底，過的日子都是有一天每一天的，比起始終光明的形象，他們更多的是在黑暗中行走，潛入一家公司是很普通的臥底任務，更多的是遊走於窮凶極惡之人中。

    她看似沒有上色般的無情緒之下，有著千般麵貌，其中鐫刻在她骨子裏的是最低底線的道德倫理，這條線使得她做不出窮凶極惡之事，但也正是因為太低，所以她也經常不幹人事，不說人話。

    例如此刻，笑點低的日曜險些忍不住又要噗嗤笑出聲，便是月主也清了清嗓子，梅半山亦是眼皮輕跳，無言以對。

    偏就她自個，毫無所覺，穩得一批！

    她就像是懶得對任何人表現出絲毫的情緒，在她不開口時，存在感低的幾近於無，然而隻要是目光轉向她，依舊會為她所停留。

    她的變化非常大，比起以前不知變通，現在的她圓滑世故，骨子裏的自信和散漫就像是化不開的矛盾，使得她愈發吸引人。

    一路抵達太一殿，他們齊齊的站在門口等候執事前去通報。

    燕娉頗有空閑的打量周遭事物，她並未撒謊，隻需要看到熟悉的人與物，她就會自動自發的勾起這方麵的記憶，腦子並不會像是以前接受記憶那樣微微發脹。

    而是這些記憶，好像就是她的一樣。

    燕娉開始懷疑，會不會這個燕娉和她本就是同一個人，就像是係統為什麽會選擇她來到這個世界， 穿越真的沒有什麽條件嗎？

    “月主，陛下有請。”執事出來隻傳喚了月主，意思很明白，要一個個來。

    月主微微皺眉，顯然這樣的傳喚方式是不尋常的，臨走前看了燕娉一眼。

    燕娉接收到這個眼神，她看起來像是知曉了，又像是一無所知。

    月主對她那雙毫無情緒波動的眼睛也是絲毫沒有辦法，攏著手走進殿內。

    之後同樣的套路，日曜被傳喚進去，外麵就剩下梅半山和燕娉。

    他發現她依舊是那般模樣，一動不動的站在距離他不遠處，沒有避開的意思，也沒有主動過來的意思：“你當初不是說要離開麽，為何現在又回來？難不成你真覺得本王會對你心懷愧疚不成？”

    比起之前裝模作樣的溫和，此刻的他看著燕娉的眼神是不帶任何掩飾的厭惡。

    燕娉覺得有些意外，但也隻是解釋：“我是說要走，但也沒說不回來，況且我都說了，十分感恩殿下當初教我做人，再說了沒有回來之前，我連祁國的路都不認得，還是得虧別人與我說了才想起來。”

    要說什麽變化最多，那就是路途上動點景色，以及修建過的道路，這些看似有點眼熟，但是和記憶中完全不同，甚至是平時不會注意的地方，要是無人提她半點印象也無。

    “殿下何必這麽大的脾氣，我如今又不會給你帶來什麽妨礙，你厭煩我的存在，我何嚐又會想見到你。”燕娉也就是在人前才會和和氣氣，背著人誰還樂意與他敷衍。

    “簡直就跟踩了狗屎似得。”她輕撇嘴角，小聲的罵了一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