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的警察按照後旭所交代的那樣，紛紛做起了手頭上的事情。

    而這靜謐的夜裏，也終將是不平靜的～

    現場經過法醫的初步檢測，死者是一槍斃命的，正中眉心。

    鑒於值班的醫生護士和患者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的槍應該是經過消音處理了。

    從監控上開看，凶手很淡定，甚至在消失在監控前的最後一個鏡頭裏，還站了很久。

    是挑釁，像是認準了他們找不到他一樣。

    後旭看著屍體蓋著白布被推出了病房。

    他生前，沒能確定他的身份，現在他死了，可能想確定的話就更難了。

    但起碼，這回法醫能從他身上“聽”到些什麽了......

    莊南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

    黑暗中，隻有他手中的煙是亮著的。

    他已經記不清楚這是他就今天晚上抽的第幾支煙了，麵前的煙灰缸早已經滿了。

    茶幾和地上也散落著煙灰和煙蒂。

    旁邊充好電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這個他記得，這已經是第七次響了，第一次響的時候，他看了一眼。

    是後旭打給他的。

    他沒接，準確的說，應該是他沒敢接。

    當了一輩子的警察，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罪犯。

    他不知道後旭找他到底是想要做什麽，但就像是罪犯見到警察的那種心虛，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這一整晚，他都在做一個選擇。

    一個原則上根本就不需要選擇的選擇。

    是做一名父親，還是做一名警察？

    但也或許，他在牆角聽到他想知道的一切，在聽到槍聲響起後，仍然選擇不作為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選擇了......

    楚斯辰殺了符生，僅僅隻是用了一顆釘子而已。

    容易，也不容易。

    符生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死了。

    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死時候的樣子，甚至早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他向來多疑。

    他想過自己會死在最身邊任何一個人的手裏，包括那個對他忠心耿耿的阿貴。

    當然，也包括了你那個給他生命，但也僅僅隻是給了他生命的母親。

    但這些人當中，並不包括楚斯辰。

    直到他感受到楚斯辰指尖的釘子插入了他的脖子，又豁開他的血管皮膚的時候。

    他都沒有感受到自己快要死了。

    沒有害怕，沒有惋惜，甚至連對自己這主動送上門的大意都沒有一丁點的後悔。

    那一刻，他的腦中也僅僅隻是冒出了一個想法。

    「死亡？原來這麽容易。」

    符生開了槍，和楚斯辰動手的時間不過也就是毫秒的差距。

    他永遠都說不出來了。

    他並沒有想殺楚斯辰，會開槍，僅僅也就是那一瞬間的本能反應而已。

    他不知道Owen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但是他很清楚。

    那個Owen，曾經擁有了他想擁有的一切，或許也不僅僅是曾經，也包括他的現在。

    這種擁有，指的從來都不是那些隻要伸手就能夠得到的東西，而是無形的。

    盡管他一直都想讓楚斯辰和他一樣，甚至時隔這麽多年，直到他還活著，想要把他“拽”回地獄。

    但是他很清楚，他的心裏，其實更希望，自己是可以和他一樣的。

    重新開始，在那些警察的嘴裏說出來，是那麽的簡單。

    可現實生活中，又有幾個人能做的到呢，或許就連說出這話的他們也做不到。

    可現在，他能重新開始了。

    過去的他，隻是覺得自己不害怕死。

    直到現在，他發現自己是真的不怕，哪怕到了這人生中的最後一顆，他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於他而言，這不過就是打了一場很久的遊戲，也不過是這個賬號練廢了。

    而現在，他也終於可以徹底放棄，從新開一個新號了。

    這才是他所理解的重新開始......

    楚斯辰在將釘子刺入的瞬間，同時也盡自己的所能躲開胸前的槍口。

    隻不過，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就是一顆子彈的距離。

    那顆子彈可以說是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楚斯辰的身上。

    隻不過，在他的“努力”之下，偏離了他原本的軌跡而已。

    就算刨除前幾天的那次擦傷，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中槍了。

    隻不過這樣的貫穿傷，他也是第一次經曆。

    楚斯辰因為慣性，身體重重的仰麵摔在了堅硬的地麵上。

    比起那種撕心裂肺的疼，此刻的他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中槍的具體在哪裏。

    好像哪裏都疼，疼到他想抬手按住自己打的傷口，都抬不起來。

    當然，想逃也逃不掉。

    他微微低頭，看到符生就那樣坐在牆邊，雖然一直受捂著自己受傷的地方，但卻一點作用都沒有。

    他的手指尖和嘴裏，都在大量的湧著鮮血。

    他知道他還沒有死，但也僅僅隻是現在還沒有死而已。

    他似乎是看到了楚斯辰在看他，臉上漸漸的浮現了一絲微笑。

    和他現在的此情此景聯係到一起，不得不說，是有點詭異的。

    然而，楚斯辰的視線已經漸漸開始模糊，根本就沒有看到他這細小的變化。

    在看到他的手掉在地上的一瞬間，楚斯辰也確定他已經死了。

    楚斯辰仰起頭笑了。

    可那一口鮮血，也隨著他的微笑咳了出來，鮮血甚至掉進了他的眼睛裏。

    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覺。

    他聞到了空氣裏麵的血腥味。

    和他之前所經曆的每一次都不同，這一次，這血腥味是來自他自己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時隔這麽多年，他竟然有做了這樣的事。

    隻是，這一次是不同的，不是接到命令，不是為了複仇，而是為了後萊。

    是為了他愛的人。

    這一次他感受到了自由，即便是殺了人。

    他看著不遠處當初發現後萊的地方，想到了自己和後萊講述自己那見不得光的過去對的時候：

    「你相信我說的這些嗎？」

    「相信......這樣的世界，發生什麽樣的事情，有什麽樣的人，過什麽樣的人生，往往都是不能自己可以選擇的。」

    「那知道這些，你不害怕我嗎？」

    「我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是什麽都看不見的，在這樣的地方，我什麽都不怕，但也同樣什麽都害怕。

    「這個時候有光照進來，那他隻是光，無關於是什麽光，這光是照亮黑暗的，誰有會害怕照進自己生命中的一束光呢？」

    那時的楚斯辰什麽都沒有說，而後萊不知道的是，在他眼裏，自己是一束光。

    可對楚斯辰來說，她又何嚐不是自己生命中的太陽呢。

    「那你覺得，現在的我......還能重新成為一個好人嗎？」

    「好人？哪裏有什麽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呢？

    「但如果隻是法律層麵來講的話，當一個“壞人”會問出自己會不會重新成為一個好人多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是一個好人了～」

    雖然楚斯辰的處理問題的方式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和之前一樣，人狠話不多。

    能用暴力處理的事情，他絕對不會用嘴。

    但因為後萊當初的這句話，楚斯辰也是竭盡全力的成為她口中的那樣一名好人。

    但很顯然，他還是失敗了。

    命運眷顧他，給了他開始新生活的機會，但也僅僅隻是機會，他仍然沒有選擇是怎樣生活的權利。

    楚斯辰視線漸漸模糊，他覺得自己的生命或許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按照當初答應父親的那樣好好活下去。

    他有點後悔，為什麽這幾天沒有主動給後萊打上一通電話，哪怕能在聽聽她的聲音也好。

    她這兩天肯定因為那天自己受傷的事情自責不已，他現在有點希望，在天亮之前符生的手下發現異常過來找他。

    這樣最起碼可以在警察來之前把自己的屍體埋了。

    或者哪怕誰隨便將自己直接扔在什麽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也好。

    這樣最起碼後萊也不會發現自己死了，也不用傷心自責了......

    小的時候他總是會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的時候，那些曾經死在自己手裏的那些人，會不會真的像那些恐怖故事一樣。

    他們的鬼魂變成厲鬼成群結隊的來找自己。

    現在看來，在這最後關頭，他完全想不起來之前他所擔心多的這些。

    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楚斯辰能想到的，隻有後萊自己一個人。

    後萊說過的話，不停的在他腦中回響，他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

    彌留之際會出現幻覺，原來事實情況真的會是這樣。

    楚斯辰正想著，又是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

    他似乎感覺不到什麽疼痛了，他用盡自己最後的一絲力氣，四處的看了看。

    好像再將這說世界的最後一片景色留在眼底。

    課業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躲在牆頭上的那個人。

    一開始他還以為隻是自己的幻覺，可或許是因為距離並不遠，他還是認出了這個幾乎隻是出現在他實現中幾次的人。

    是那個總是跟在後萊身後的莊南。

    他還保留著最後一絲理智，他也看得出他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