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聽到一些傳聞，還是下班前剛剛聽到的，根本來不及詳細打聽。

    新聞中心編輯李簡繁夾了一箸澳洲肥牛，在清湯的半邊鍋裏涮，他不太能吃辣，所以對翻滾著紅色波浪的麻辣鍋那邊敬而遠之。

    “該不會因為晚會插播廣告和植入廣告太多了的緣故吧？”唐遠方突然不無擔憂地問出一句，據他的部下手頭掌握的數字，本次五·一勞動節晚會全部時長九十分鍾，插播硬廣告時間在十三分鍾左右，另有超過十處的植入廣告：“我特麽也是沒辦法，台裏現在窮得叮當三響，日常廣告收入斷崖式下跌。全指望著這台晚會摟幾筆大錢進來呢……”

    “別擔心，不是廣告的問題，”李簡繁繼續說道：“既然是市裏宣傳口的負責人出麵約談台長，應該是和晚會的內容和導向有關吧。”

    唐遠方聽到這話鬆了一口氣，但柳君卻越發坐不住了，他用不拿筷子的手捅了捅李簡繁：“你趕緊再問問消息源，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怎麽有一種挺不好的預感、綜藝頻道要跟著背黑鍋？”

    新聞中心編輯想了想，放下了筷子，摸出手機開始翻找微信，很快，他給其中一人發去了語音微信：“頭兒，市裏因為五·一晚會約談咱們台長的事情，有新的消息嗎？”

    他所謂的“頭兒”，正是方州衛視新聞中心的值班主任。

    大約一分多鍾過後，“頭兒”的回複接二連三地到了，都是語音，李簡繁特意打開了免提，以便讓身邊的好朋友們同時聽清楚：

    ——“這事兒現在變得有點嚴重，台辦公室剛剛發了通知，明天一上班就召開台長辦公擴大會議，綜藝頻道的副總以上的人、晚會主創都要參加。”

    ——“起因據說是市裏有不少老幹部收看了晚會之後，感到很氣憤，紛紛給上麵打電話反映，引起上頭重視了。”

    ——“大家主要反映這台晚會名義上是勞動節晚會，但節目大多數與勞動者無關，請了那麽多娘炮、網紅在台上又唱又跳，這些所謂的明星根本代表不了廣大勞動者的形象，演出的內容也空洞浮誇。”

    ——“現在又多了一個麻煩，因為咱們台和互聯網幾大視頻平台都簽有合作協議，所以這台晚會播出後二十四小時，就上了各大視頻平台。結果，參加晚會的幾個明星，他們的粉絲開始在網上互撕了，就在晚會視頻的留言板和彈幕上大打出手，互相攻擊互相踩。事態愈演愈烈，都上了新聞熱搜了。”

    餘家傲家的餐廳裏，四個人靜靜地聽罷這幾條語音微信，直到對方不再發來。

    “還上了新聞熱搜？什麽時候的事情啊？我怎麽一點都沒覺察到……”柳君難以置信地邊說便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瀏覽器頁麵開始搜索。

    “說實話，這晚會我是在值班室斷斷續續看的，”李簡繁收起了自己的手機，淡淡地說道：“沒什麽看點，那些年輕的流量明星我基本上都不認識，看他們在台上搔首弄姿的樣子也覺得好笑。但我真的沒想到，結局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餘家傲終於忿忿地發言了：“晚會我沒看，沒時間看。不過，我提前從老柳那裏知道了請來的都是些什麽人，我就壓根沒對這台晚會抱什麽信心。現在看來，捅了這麽大的簍子，應該都在情理之中——你能指望那些娘炮和網紅演出什麽好東西來？他們懂表演嗎？他們明白什麽叫勞動者嗎？現在不光是咱們方州台，那些能排進前幾名的大衛視，有幾個不是流量明星在大行其道？從電視劇、到綜藝，再到五一晚會、跨年晚會、春節晚會這樣的大型晚會！再看看藝術質量，簡直是糟蹋和褻瀆文化嘛！”

    “嘿！還真在熱搜上啊！”突然，眼睛一直盯著手機屏幕的綜藝頻道欄目製片人脫口叫出了聲：“沒排在前麵，但第十幾位的熱搜排行，也算可以了！”

    眾人被他吸引過來，探頭看他手機屏幕上的排位第十五的熱搜標題：方州衛視五·一晚會明星陣容引發粉絲大麵積互撕。

    隨後，又一起默默讀完了標題裏麵的內容，大致意思為，參加方州衛視五·一勞動節晚會的幾名流量紅星，曾經在出場順序也就是所謂番位的問題上，在排練現場展開了明爭暗鬥；幾位明星背後的工作團隊以及粉絲陣容，同時加入戰團，逐漸掀起了網際輿論罵戰。直到晚會上星播出後，罵戰仍未平息，且有蔓延開來、愈演愈烈的勢頭。最終成為公眾熱搜事件。

    良久，還是李簡繁率先發出了一句感歎：“真是內憂加上外患啊——市裏麵有老幹部和觀眾打電話抗議，網絡上又為此鬧得烏煙瘴氣，最終這板子都得打到咱們台的身上。怪不得明天一早就要召開台長辦公擴大會議。”

    他們開始恢複了餐桌上的吃喝。但氣氛明顯比原來要壓抑了許多，尤其是身為綜藝頻道欄目製片人的柳君，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覺得，這事對你們的《滿庭芳》古風綜藝，倒是出現了一個新的契機。”唐遠方捏著白酒盅，對今晚的東道主意味深長地說道。

    “此話怎講？”文創師導演尚未從剛才的憤憤不平中解脫出來，悶聲悶氣地問道。

    “我也說不太準，”名典廣告公司的副總啜飲了一口白酒：“隻是覺得，現在凡事都講正能量——這一台原本要算作是正能量的勞動節晚會，一下子變成了充滿負麵因素的東西人人喊打，那麽你們以弘揚中華傳統文化為宗旨的一台古風綜藝，豈不就反襯出來正能量的意味了嗎？”

    “嗯，”李簡繁也讚同地點起了頭，同時瞥了一眼身邊的柳君：“小君，我不是在你們綜藝頻道走背運的時候落井下石啊，也不是拉一個踩一個——但在這個敏感時候，弘揚古典文化的綜藝項目如果向台裏報備，成功的幾率會一下子大出很多。”

    餘家傲的眼睛亮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