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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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有風拂過的溫柔,眼前楓葉還在風中陣陣顫抖,遠處的海麵上海浪依舊波光粼粼。天地間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然而,李雲逸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他想呼喊英招,張張嘴,卻聽不到自己發出的任何聲音,想抬手去推他,卻絕望的發現,他甚至動都不能動。英招臉上痛苦掙紮的表情已經告訴了他一切:他也是一樣的處境。從心底裏,李雲逸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恐懼,仿佛被一直無形的手支配了一切,正在將他推入無盡的深淵。
“師兄——別來無恙。”夜空中回響起一個渾厚而又熟悉的聲音,一道紅光耀眼刺目,犀利如劍,刺破蒼穹,緊接著耳邊響起雷霆般的炸響。李雲逸知道自己得救了,仿佛迷航在大海中看到了燈塔,落水之人抓住了木筏,他又能動了,他重新聽到了海浪的聲音,楓葉的唰唰聲,更重要的是,他聽到了玄妙真人的聲音。不知何時師尊已經出現在崖邊,與那灰袍老者向海而立。而那灰袍老者身下的“巨犬”已不見蹤影。
“一別二十載,聞師弟已修得真身,如此修為,師尊該當欣慰了。”灰袍老人淡然道。
“師兄,過譽了。武道修為,歸根到底,終是修身修己而已。”玄妙真人言語中流露出一絲悲天憫人之色,“世人能頓悟,吾輩之所願也。”
“這是師弟創立雲來島一派的緣由麽?”
“蜷縮孤島,百無聊賴,一家之言,談不上開宗立派。”玄妙真人看微風輕撫著灰袍老者的銀白胡須,眉頭微皺,接著道,“若師兄為白天之事而來,師弟自會給師兄一個交代。”玄妙真人說著,袍袖一揮,李雲逸隻覺身體失去了控製一般,離了大樹,徑向玄妙真人飄去。正疑惑間,見英招也是一般,未及想個明白,兩人已經在玄妙真人身旁立穩。隻聽玄妙真人對著兩人道:“來,拜見師伯。”兩人聽了忙行一禮。英招眼中充滿了羨慕與渴望的神色,李雲逸鄭重道:“白天之事,是晚輩所為,究其原因,隻是晚輩一時興起——”李雲逸知道師尊出麵處理白天的事,會比較複雜。而相對來說自己出麵會簡單許多,本身自己時占理的,同時放低姿態主動將責任拉到自己身上,也好撇清與雲來島及師尊的關係,然而未等說完,卻被一個聲音立刻打斷。
“白天之事,老夫已略知一二。事情皆因墨離徒兒不忍靈教受損,因此行事極端了些。不怨兩位師侄。”灰袍老人淡然道,望了一眼兩人,“青雲師弟,收了兩個好徒弟,資質不錯,隻是這——”灰袍老人突然出現在李雲逸身前,眼中閃現出驚異之色,“你......這......你怎麽會受這種內傷......”
李雲逸看了眼玄妙真人,見眼神中默許之色,便緩緩開口道:“昔日晚輩在家鄉遭到不明來曆的襲擊而受傷,遍求名醫,醫石罔效。後來到得雲來島,幸蒙師尊不棄,傳授雲來秘法,方才有所好轉。”說完向玄妙真人恭敬施了一禮。
“可知何人出手?”
“不知,從天而降將,傷者數以十萬計。”
“此言當真?”
“晚輩親眼所見,不敢虛言。”
“那你如何來此?”
“家鄉遭難,無以為繼,因此避難,不想海上迷路,漂流到此。”打死李雲逸也不能告訴他自己遭受的是核輻射吧?也不能說是從另一個星球來的吧?然後說乘坐的飛行器遇到宇宙黑洞所以墜落,然後莫名其妙來了這裏?如果這麽說,相信對方一定會以為他在胡說八道天方夜譚。
灰袍老者沉吟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麽。
“師兄,是否與我所想一致。”玄妙真人肅然道。
“嗯,若果真如此,那當年家師也是一樣的遭遇,至少是被同一功法所傷。師尊他老人家百年修為,武道巔峰,最終竟也難免遭劫。”
“師兄莫要感傷。修為也好,神力也罷,諸神尚不能逃一死,奈何凡人。我等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也許吧。青雲師弟下一步如何打算。”灰袍老者看著玄妙真人的眼神,若有所思的問道。李雲逸恍然大悟:之前隻知道與師尊同姓,直到今日才知師尊名青雲,原來師尊叫李青雲......
“盡人事,聽天命。”
“何為人事?何為天命?”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嗬嗬——師弟好氣魄,不過忘記你的身份了嗎?忘了師尊對你的囑托了嗎?忘了我靈教訓誡了嗎?”
“師兄,難道也健忘?當年師尊之言,當時我便不敢苟同,何況我早已出了靈教大門。時變勢宜變。至今,初心不改。”玄妙真人鄭重堅定地答道。
“人各有誌,本不應攔你。但將本教發揚光大,是曆代先師遺願。師弟,雖已離教,但不要執迷不悟與靈教為敵。”
“靈教近幾十年已與天道漸行漸遠,非我願與靈教為敵。是靈教與天下萬民為敵,靈教向來崇神敬神,曆代先師更是以住世神自居。各地靈廟享萬民供奉,不僅不為民請命,反而行勾結權貴、壓榨萬民之能事,師兄難道充耳不聞麽?”
“師弟此言大謬。靈教曆來主張天下太平,維護天道正統。協賢君能臣,治理天下;助仁人誌士,守邊拒敵。何過之有?”灰袍老者低眉肅然道,忽然間,雙目緩緩抬起,一字一句道:“若有人敢於對靈教不利,身為先師,決不會坐視不管。”
“師兄何必一葉障目。初代先師攜門下弟子助藍庭開國帝君,掃清寰宇,功在天下,然終不免遭受厄運,何也?二十年前,師尊他老人家違背先師遺言,參與五國混戰,戰亂未已,即身故,還不能引起警醒嗎?初代先師也是有鑒於此而在臨終留下武道巔峰,福澤蒼生;荼毒生靈,不得善終的遺言,難道師兄也忘了嗎?”李雲逸與英招隻靜靜地聽著,不敢發出絲毫聲響,更不敢插言,然而在簡短的對話中,李雲逸卻在一點點的摸索其中的脈絡。
“靈教傳至我輩,已曆七代,六百餘年。期間波折,自不必說。藍庭帝國時期,曆任先師皆為帝國國師。靈廟封地遍天下,靈教弟子數不勝數。帝君見了也要對先師行大禮……”灰袍老人情緒越說越激動,說到這裏,卻忽然話音一轉,“到師尊一代,國師之號被取消,權位被剝奪,師尊他老人家一生為了複興靈教聲望。到老夫一代,竟成了最沒落的一代,而你呢,我的好師弟,當此之時,你做了什麽?開宗立派,鼓吹什麽天心、立命,這也就罷了,竟公然與靈教對立,鼓動夏國以你學說治國。我的好師弟,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如今的夏國,驅逐了靈教。你可心滿意足了?師弟,我知你對師尊當初未傳位於你而耿耿於懷,但你不該如此——”灰袍老人忽然停了踱步,扭轉頭,冷冷的看著玄妙真人道:“欺師滅祖。”
李雲逸被這句話嚇出了一身冷汗,生怕這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師伯一時激動而發狂:絕世武神的實力,他已經深深地感受到了那種絕對的壓迫感與恐怖的實力。已經不能用可怕來形容,他們是最接近神的人。在普通人裏,他們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玄妙真人依然淡淡的神情,似乎那些話對他並沒有什麽觸動。“曆代先師聖訓,輔佐聖君先賢,一統天下,治國安民。然而靈教,做了什麽?”灰袍老者聽完眼神中出現一絲慍怒,很快又消失不見。
“奸佞橫行,亂臣當道,陷害忠良,逆賊篡權。哪一件沒有靈教的影子?”玄妙真人緩緩道來,言語之中卻是不容置疑。
“帝君多疑好殺,朝堂內外無不深受其害,我教匡扶正義,替天行道,助天下有誌之士除暴君、安良善,何過之有?”
“何過之有?英甲忠誠勇猛、英勇護主、直辨忠奸,夏侯誌慮忠純、愛民如子,祖輩守護西陲六百年,蠻人不敢侵犯。此二人何過之有,竟被冠以逆賊之名?師兄不辨忠奸,助奸佞以為道,豈不是辜負了曆代先師之清名?”玄妙真人字字誅心,毫不遮掩,言語間不怒自威。
“好……好……好。”灰袍老者一連三個好,一字更比一字加重幾分語氣,聽得李雲逸不免心中多了幾分防備之心。
“師弟,終於說出了心裏話。你是對靈教不滿,還是對師尊他老人家的安排不滿?老夫謹遵師尊之遺囑,隻要靈教發揚光大,遍布海內,完成他老人家之遺命。”
“遺命?師尊的遺命也絕不是助紂為虐。”玄妙真人斷然道。高懸在夜空中的明月,似乎也困了,一點點鑽進雲中,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海上,起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