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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常聞言一驚，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林瓏。

    可季常慣會察言觀色的，此刻她明白林瓏心意已決，不管她再多說什麽，也不會退讓了——這一點倔勁兒，和她父親楚王爺真是如出一轍。

    季常暗暗搖頭，決定不再插手這件事。

    林瓏倒樂得逍遙自在。

    另一邊慧貴妃注意到了林瓏的存在，便依偎在皇帝懷中，柔聲道：“難為林姑娘，這麽晚了還想著來看我。”

    皇上聞言也朝林瓏看過去，微笑著衝她點頭，示意她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不過是虛驚一場，不必再擔心。

    林瓏這才上前一步，衝著皇帝和慧貴妃行禮，又說了些要貴妃娘娘保重身體的話。

    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可沒有料到慧貴妃卻突然道：“皇上，臣妾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皇上並不多想，直接道：“你隻管說。”

    慧貴妃就笑望著林瓏，道：“白天禦花園的事不管錯在哪裏，說到底都是臣妾這個做主人的招待不周，惹惱了林姑娘。臣妾覺得愧對皇上對臣妾的囑托，心中很是惶恐不安。現在既然林姑娘在這裏，臣妾希望皇上能替臣妾做主，把林姑娘留在熹微宮中多住幾日，好讓臣妾盡一盡地主之誼，也彌補先前的過失。”

    一席話講得不緊不慢，望著林瓏的目光真誠而友善。

    如果此刻林瓏是第一次見到慧貴妃，一定會相信她才是被無辜牽連的那一個，此時卻極大度，非但原諒了後輩的無理取鬧，還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為了大局著想，犧牲了自己的清譽。

    季常遠遠站在後頭，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隱隱替林瓏剛才沒有聽她的勸感到惋惜：若是剛才趁機認錯，皇上明斷或許還能看出來這件事錯在誰身上，可現在林瓏像個小孩子一樣又倔又硬，慧貴妃卻已經擺出一副懂事又謙和的模樣，準備再次接納這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這樣的印象若是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之後在熹微宮再出了像之前禦花園裏那樣的事情，隻怕林瓏就很難再像這一次這麽幸運了。

    果然聽了慧貴妃的話，皇帝滿眼欣慰地點頭，看著林瓏順勢問道：“林瓏，你意下如何？”

    林瓏想也沒想就照著自己的想法道：“我自然是不想住在這熹微宮。”

    這話一出一屋子的人都吃了一驚，唯有慧貴妃暗暗笑了出來：現在該清楚，究竟誰才是那個不懂規矩無理取鬧的了吧？

    但皇上對林瓏的頂撞卻是不怒不惱——不知為何，他對自己這個小侄女特別有耐心，也格外寬和。

    聽林瓏這樣堅決，皇上隻是平和道：“噢？你這大老遠趕來京城，卻不願意與我和貴妃多住一陣子麽？”

    林瓏搖頭道：“我當然希望能多在姑父身邊陪陪您了，姑父是我極敬重的人，這一次難得進宮，若是能多留一些日子，林瓏求之不得。

    “隻是要我住在這熹微宮，我卻恕難從命。

    “畢竟現在貴妃娘娘有孕在身，需要多修養，我在這裏，隻怕就算什麽也不做隻是杵在那裏，已經夠貴妃娘娘氣上一陣子的了。

    “所以想想，或許是我跟這熹微宮八字不合吧？住在這裏衝撞了貴妃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我看還是離這宮殿遠一些為好。”

    慧貴妃聞言臉色即刻沉了下去，橫眉倒豎，恨恨瞪著林瓏，險些罵出聲來。

    皇上卻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你這話倒有幾分道理。你想多留在宮裏陪陪朕，這份心朕收下了。你不想住在熹微宮就不住吧。坤寧宮既然騰出來給你爹跟你落腳了，就安心在那邊住下吧。”

    坤寧宮？那裏可是近十年都沒有人住過了……

    慧貴妃聞言臉上的血色都褪盡了。

    “娘娘，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蔣馥馨見狀慌慌張張上前詢問。

    皇上低頭看去，這才發現慧貴妃臉色很差，慌忙退出來，把位子讓給太醫診斷。

    待到吳太醫說出“貴妃娘娘無礙，隻是有些累了，需要多休息”的話之後，皇上這才安心，囑咐了熹微宮裏的人幾句，便領著一行人離開了。

    “不早了，季常你領林瓏去坤寧宮歇下吧。”出了熹微宮，皇帝便吩咐道。

    季常應了，領著林瓏與皇上一行人道別。

    從熹微宮到坤寧宮走路約莫兩柱香的功夫，林瓏和季常一路無話，隻覺得這一程格外漫長。

    季常一路思前想後，不知道有些話到底當講不當講，直到眼看著快到坤寧宮了，林瓏轉頭問了一句：“季姑姑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季常這才決定一吐為快。

    “林姑娘，有些話季常以一個仕女的身份沒有資格跟您這樣的身份尊貴之人說。但是今天一天下來，我看出來姑娘是個極直爽的性子，所以從朋友的角度，我還是想要提醒姑娘一句，有些事情，當妥協的時候還是要適時妥協的，不必太過較真。

    “在這宮中行走，太過棱角分明，難免會被人打磨。”

    季常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林瓏毫不意外。在熹微宮的時候，林瓏已經清楚了兩人的分歧所在。

    “季姑姑，我有我的棱角，那才是我。我不想因為進了一次宮就連做自己的膽量也沒了。

    “這宮裏的規矩我是不懂。但法外人情，我沒有錯卻要去認那莫須有的罪名，我不認為皇上會希望自己的禁宮裏充斥著這樣的謊言。

    “至於說退讓，那真是抱歉了，我一向不懂什麽是退讓。”

    這樣蠻橫霸道的話，竟然出自一個長相稚嫩的小丫頭嘴裏，季常很是意外，她睜圓了眼望著林瓏，怔愣了許久，才失聲笑了出來。

    “林姑娘，我真的很羨慕你。”季常道，“隻有從小就被捧在手心裏長大，沒經曆過什麽風浪挫折的人，才會有你這樣的膽識魄力，和完好無損的棱角。

    “你很幸運，有個好父親，將你保護得這樣好，到現在一點也不曾被打磨過。

    “若是你如我們這般，經曆得多一些，對一些人一些事漸漸失望了，也就會越來越害怕，越來越懂得妥協和退讓的好處了。

    “當然這些我現在與你說，你也不會明白……

    “不，我倒是希望你一輩子都不明白的好。

    “現在像你這樣率真的人，真的很難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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