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拿楚王來壓朕？

    皇上聞言定定望向文韜，眼中閃著寒光。

    他雖難掩心中的憤怒，卻不得不承認，文韜的一番話，句句戳中他的要害。

    他想要直接替林瓏和宇文鉞做主，成全了這樁婚事，楚王是否會同意？隻怕答案是否定的，否則林崇大可不必這樣急著把自己的長女帶進宮來。

    而就算宇文鉞有心，林瓏是否有意？

    皇上很喜歡這個侄女——這一點連他自己也始料未及，在見到林瓏本人之前，皇上從未想到他會這樣疼愛一個晚輩，更沒想到，最像阿峻的，不是自己的子女，卻是林崇的女兒。

    所以如果林瓏果真執意拒絕這樁婚事，且當麵向皇上提起，怕是皇上就會心軟妥協了——林瓏的那一雙眼，實在太像故人。

    正是因為這兩條，皇上才會在宇文鉞提出賜婚之後，這樣倉促就要擬旨——他怕因為林崇的壓力而再生變故，更怕自己的心不夠堅定。

    但是站在皇上的角度，卻是極希望宇文鉞可以娶林瓏為妻的。

    可文韜此人，卻這樣公然將自己心底的顧慮挑開來，讓皇上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這讓皇上很氣憤。

    打從登基之日起，被人這樣威脅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被小小一個指揮使這樣拿捏住，更是前所未有。

    皇帝自認還算清明，卻不代表自己可以允許有人對其統治地位這樣公然挑釁。

    “文韜，”沉默了許久之後，皇上的聲音響起來，讓在場之人都不寒而栗，“你既知道是僭越，又何必要講出這些不君不臣的話來？

    “這是朕的家務事，你身為外臣，且不過是個小小拱衛司指揮使卻要插手，究竟是何居心？

    “朕看你還算有些才智，就這樣毀了可惜了。所以，朕姑且饒你這一次。

    “你若再多言半句，不要說你身上那套拱衛司的衣服了，就是你的腦袋還要不要留著，朕也要斟酌斟酌了。”

    文韜向來惜命，聽聞皇上此言，知道自己的話戳得深了些，果真惹惱了這位君主，嚇得頃刻間麵如土色，跪在地上急急喊道：“卑職知錯，罪該萬死，還望皇上恕罪。”

    宇文鉞冷眼看著文韜，對此人的慫包模樣很是不屑——這樣一個膽小怕死之人，林瓏為何會與他走得這樣近？

    “罷了，”皇上擺擺手，不想再與文韜糾纏，隻看向吳公公，道：“擬旨。”

    吳公公躬身上前，剛要開口，卻被身後小太監一句“林瓏姑娘求見”的喊聲給打斷。

    皇上眉頭皺得更深了，朝著文韜深深一瞥。

    林瓏不待人通傳，已經提劍風風火火疾步走了進來。

    “皇姑夫！”

    她朝著皇上急急一禮，視線望向跪在皇上腳下額頭點地的文韜，和跪在文韜身後的宇文鉞，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又被文韜給算對了，宇文鉞果真來向皇上重提兩人的婚事了。

    皇上在心中替宇文鉞長長歎息一聲，待平複了心情之後，笑著看向林瓏。

    “怎麽今天起得這樣早？天還沒亮就跑朕這裏來了？”

    林瓏看向宇文鉞，反問道：“沒想到大皇子竟是比我還早？”

    話頭已經說到這了，皇上便順勢指了指宇文鉞道：“這倒巧了，鉞兒剛才過來，正巧是為了林瓏你的事。”

    “哦？是嗎？我有何事會勞煩大皇子費心？”林瓏的問題裏卻是沒有半點疑問的語氣。

    “鉞兒想向朕請旨，為你跟他賜婚。”皇上平靜道。

    “賜婚？”林瓏刻意重複了一遍。

    皇帝從鼻子裏應了一聲，又緩緩道：“不知你是何意？”

    林瓏看著皇上，小心問：“皇姑夫，可是要林瓏自己選？”

    皇上平靜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也早過了該指婚的年紀了。你叫朕一聲皇姑夫，朕也算你半個長輩。你又難得進宮一次，不如就在這裏把心裏話告訴朕，若是你早有屬意之人，隻管把名字報上來，朕替你做主。

    “若是沒有，鉞兒是朕看著長大的，也算是朕最喜歡的兒子中的一個了，你二人年紀相當，他略長你兩歲，算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

    “這次又是鉞兒主動提出來，朕看得出來，鉞兒確是對你動了心。

    “依朕看，這就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了。

    “隻看你自己是怎樣的心思了？”

    林瓏聞言手心裏已經全是汗了。

    這位大皇子，統共就見了一次麵，怎麽就能對自己動了心？

    林瓏不明白，這所謂的動心，究竟有幾分是真心，有幾分是政治上的犧牲？

    而皇上這一番話，表麵上是在征詢林瓏的意見，實則在給她施壓。

    這短短幾句話，就擺明了在告訴林瓏，今天就必須把自己的婚事定下來——如果自己可以找到另一人訂婚就罷了，若是找不到其他人選，便隻能聽從長輩亦是君主的安排，與皇長子訂立婚約了。

    林瓏打從來到這個世界，就從來沒有想要留下太多的牽掛，又怎麽會有願意成婚的人選給皇上？

    她不想留在宮裏做籠中的金絲雀，所以不會同意與宇文鉞成婚。可這不代表她就能隨意捏造出一個適齡待婚配的人選給皇上，來替代宇文鉞的位子啊。

    想到這裏，林瓏腦海中突然閃現出文韜之前的那個提議——那個直到昨天晚上他還又重新提起的建議。

    原來文韜早料到自己會被逼到如此境地？

    他就是怕到了這一刻，皇上硬要林瓏給出另一個人選來，林瓏給不出，隻能乖乖聽從皇上的旨意，這才早早地告訴林瓏，自己願意與她成婚，哪怕隻是形婚？

    之前看似無稽戲言，現在再回想起來，卻是未雨綢繆，早早替林瓏想好了最後的退路。

    想到這裏，林瓏再望向跪在地上的文韜的背影，突然心頭一暖，不禁在心中對他道了聲謝謝。

    隻是，這份好意，林瓏卻不能收下。

    她不想要在這個世界留情，她已經有了未婚夫了，一顆心便再不能容下第二個男人——哪怕隻是形婚，她也辦不到。

    所以林瓏深吸了一口氣，朝著皇上深深一禮，講出了自己早在心中盤算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