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青姓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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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湖落日水托藍,天影樓台上下涵,飛簷畫壁琉璃瓦,古樹成蔭半抱仙。

    自從津南回來已有一年,身為皇後的弟弟,卻是第一次踏入這座鳳鸞宮。

    蕭明川清冷的眼眸閃過嘲諷之色。

    駐足飛橋,目光在一池蕭瑟荷塘略作停留,便快步邁入鳳鸞宮。

    鳳鸞宮,皇後中宮。

    白玉為壁琉璃燈,鮫紗為幔銀絲簾。

    蕭皇後獨愛琉璃和珍珠,不喜金銀,在還是端王妃時,就十分熱衷收藏匠心巧作的各種琉璃作品,數不盡的鮫人淚夜明珠更是堆滿了小私庫。

    成了皇後,入主鳳鸞宮時,愈發變本加厲,把金碧輝煌雍容華貴的鳳鸞宮改造成了一處仙氣飄飄不染塵俗的宮殿。

    當時不僅惹怒了太後,還被數位禦史彈劾,執掌驍騎營的蕭太師更是成了朝臣攻詰的靶子。

    然任憑前朝後宮如何明槍暗箭風起雲湧,蕭皇後依舊我行我素,不畏人言,穩坐仙宮八風不動。

    蕭明川踏入殿中,朝鳳座上的親姐姐行了臣子禮。

    “臣弟蕭明川參見皇後娘娘。”

    蕭皇後一襲朱紅色鸞鳳祥雲的華麗霓裳,如墨青絲綰成垂雲髻,光潔飽滿的額頭垂以明珠,璀璨生光,蛾眉淡掃不施粉黛,卻仍掩不住絕色之姿,一雙鳳眸顧盼流光,媚骨天成。

    她似笑非笑看向殿中那抹孑然獨立傲骨如鬆的弟弟,聲如冰棱相擊,不怒自威:“蕭大人,本宮幾次傳召,為何不願進宮?”

    蕭明川不卑不亢:“請皇後娘娘恕罪,大理寺公務繁忙,臣弟昨日才回京。”

    蕭皇後秀眉一蹙,冷冷道:“明川,抬起頭來看著我。”

    蕭明川眉睫微動,緩緩抬頭。

    姐弟倆四目相觸,須臾之間,是蕭皇後最先敗了下風。

    她捋了捋鬢邊碎發,語氣沒有剛開始不悅:“母親前日進宮告訴我,她為你擇了幾家名門閨秀,你都拒了?”

    “是。”

    “你與本宮才是一胎同胞的雙生姐弟,本宮雖貴為皇後,卻能為你做的極少,反而是你,為了本宮和蕭家,殫心竭慮犧牲良多。”

    蕭明川麵色平淡聽著,未置一詞。

    “如今你二十有六,不僅是父親母親著急,太後那邊也過問了你的親事,被本宮搪塞過去了,若是你今年再不定下親事,本宮恐怕幾月後的國宴,皇上會給你賜婚!”

    “你若有心儀閨秀不妨告訴本宮,蕭家如今不需要門第扶持,門第低些,也是無妨的。”

    蕭明川唇角溢出一抹冷嘲:“他這是賜婚賜上癮了?一個趙承毅還不夠,竟敢拿我的親事做籌碼麽?”

    “明川,住口!”蕭明月驀然起身,眉眼淩厲:“他是皇上,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後娘娘有一句話錯了,我蕭明川並不曾為家族犧牲什麽,您別忘了,您的弟弟也曾是藍獄殿的左郎將,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若非得皇後娘娘庇護,臣弟也成了刀下鬼,如那玉羅刹一樣…”

    蕭明月聞言心中似盾錘重擊,一張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容顏倏忽閃現腦海。

    她捂著心口麵露痛苦之色,聲音卻極其尖厲:“她是亂臣賊子!因為陛下不能許她後位,就生了異心!背叛和我的情誼,背叛陛下,明川,她也背叛了與你的同門之誼,我們一起長大,她就這樣對我們!轉身投靠西嶽的宗正覃!”

    蕭明川眸中燃起怒火,聲音冷然如冰:“姐姐,你信嗎?”

    “為何不信,鐵證昭昭,否則陛下為何屠滅藍獄殿?為何要自毀臂膀?”

    “明川,她無情冷酷,眼中隻有權利!她不配得到你的愛,她欺你瞞你,你為什麽要執迷不悟!”

    蕭明川不想跟她爭辯這些無用的事實,人都死了,那人身上的髒水還不夠多嗎?

    “若是皇後娘娘怕蕭家絕後,大可不必,臣弟自有打算。”

    蕭明月被他氣得啞了聲,她淚盈於睫麵露痛苦之色,“姐姐隻是不想委屈你,才這般提點你。”

    “明川,那些都過去了,都忘記了吧!為了蕭家,為了爹娘…”

    蕭明川見自己姐姐這樣痛苦,心中竟感快意,一張俊美妖異的臉也愈發冷峻冰寒。

    “皇後娘娘不用擔心,若是帝位上那位很閑,臣弟自會給他找些事做。”

    “臣弟的婚事,還輪不到他做主!”

    蕭明月扶額倚在鳳座上,已無力再續催婚的話題,聲音喑啞地說:“萬事別太過火,他已非當年孤立無援,忍辱負重的七皇子了。”

    蕭明川不置可否,朝上方紅衣似火的寂寥身影深深一躬,轉身離去。

    ※※※

    奇桑的動作很快,當夜就召集了五個輕功絕佳的高手來到了茶樓見宣寧。

    令宣寧意外的是,這幾個青年皆是皮膚黝黑,身形精瘦頎長,雙目燦若星辰,神光炯炯!

    “在下青朝,見過小姐。”

    "在下青豐,見過小姐。"

    “在下青吉,見過小姐。”

    “在下青宇,見過小姐。”

    “在下青克。見過小姐。”

    不僅是長相,連名字都這麽齊整,宣寧瞅了眼麵無表情地奇桑,抽了抽嘴角,“不必多禮。”

    宣寧問:“你們是五兄弟?青姓在燕國很罕見,你們不是燕國人?”

    青吉在眾兄弟中算是麵容比較粗獷,還留了絡腮胡,在漆黑的夜裏很有辨識度。

    他抱拳拱手道:“回小姐的話,我們五人中,我與青朝和青宇都是西嶽人,我們都出身青龍派,是唯一僅存在世間的青龍派弟子,彼此並無血緣,逃亡北邙與奇桑兄弟不打不相識,如今咱們六人已結為異姓兄弟!”

    宣寧聽到青龍派時就眉心一跳,她雖相信奇桑,但如果他們背景果真出自青龍派,她怕後患無窮。

    畢竟她和承希如今就被那取代了‘青龍派’的青龍門殺手盯上了。

    “你們既然去了北邙,為何又來盛京?難道你們不怕那青龍門的人對你們趕盡殺絕?”

    青朝最為年長,他上前拱手:“不瞞小姐,我們五兄弟就是聽聞那青龍門的殺手出現在盛京,才在此盤桓數月,盤纏耗盡,本想做些生計,卻因與盛京人相貌迥異,幾處碰壁,恐引來官府追查,隻能在碼頭做些苦力。不想今日奇桑兄弟找到我們,說小姐想雇請護衛,我們兄弟五人便來試試。”

    宣寧瞥了奇桑一眼,難道奇桑沒跟他們說明自己的身份?

    “諸位既然來盛京數月,想必對城中地形了熟於心了?”

    五人均是點頭。

    “想必幾位也清楚,你們容貌身形與盛京百姓迥異,我不能請你們做我的護衛。”

    眾人中有人麵露失望之色,也有人疑惑地看向奇桑。

    “不過我有一件事交代你們,若事成,小女定有重謝。”

    明明身手不凡,卻寧願饑寒交迫落魄街頭,也不願行雞鳴狗盜之事,倒是有骨氣。

    隻是……

    等交代好任務,目送五人領著定金離開,宣寧眸光倏然一冷。

    “奇桑,你口口聲聲說我大哥於你有救命之恩,你為何私下結交西嶽人,還拜了把子?難道你不知道如今大燕和西嶽戰事膠著一觸即發?若是被人知道了,你想讓永平侯府背上通敵叛國的大罪?”

    奇桑單膝跪地,語氣卻不卑不亢:“我們六人結拜之事,大公子也知曉。”

    “什麽?”趙承毅這是腦子被驢踢了?

    永平侯在戰場上與西嶽人拚的你死我活,自己兒子卻在後院點火?

    等等?難道永平侯府通敵叛國的禍根在這裏?

    難道因為一個奇桑結拜了西嶽人,就能讓永平侯府萬劫不複,滿門斬首麽?

    宣寧蹙緊眉頭,陷入了深思。

    這個永平侯府,真的是處處都是禍根!

    翌日

    宣寧照常去昌玉苑請安,卻意外沒見到巧笑倩兮的趙芙,林氏隻是說趙芙受到驚嚇,臥病靜養。

    趙承毅還不知道昨日在邱府發生了什麽事,他昨天一整日都在江源縣,深夜才回京。

    聽了方嬤嬤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邱府發生的事,立刻將目光看向宣寧,詢問她可有受傷?

    宣寧搖頭,心中溫熱,這是昨日以來,唯一一個關心她是否受傷的人。

    兩人一齊離開昌玉苑,正要分走兩邊時,宣寧突然喚住趙承毅:“大哥!”

    “三妹有什麽事嗎?”

    “大哥當年為何會被流放去北邙?憑父親的戰功,足以向先帝懇請免你罪過。”

    當時太子罪名坐實,逼宮謀反的時候,趙承毅已經在侯府躺了兩個月養腿傷,根本就是被牽連。

    趙承毅溫煦的俊臉微微一震,語氣變得嚴肅:“三妹,這不是後宅女子該議論的事,會惹來禍事!”

    宣寧目光如炬,盯著趙承毅的神色變幻,悠悠道:“大哥又為何收留奇桑在身邊?奇桑父親牽涉皇宮密案,害的蕭皇後終身不孕,若是被人知道,惹皇後不快,大哥可想過後果?”

    趙承毅早前就知道這個三妹伶牙俐齒,才思敏捷,今日領教,才發現她深藏不露,才來盛京短短時日,就已經知悉這麽多隱秘,他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道:“三妹,是不是奇桑有不敬之處惹你不快?若是如此,你隻管罰他便是。”

    宣寧不給他轉移話題的機會:“大哥,可知道奇桑與西嶽人拜把子的事?”

    趙承毅擰了擰眉心,歎了口氣:“原來三妹連這些都知道了,你不必擔心,那些人不過是江湖中人,奇桑知道分寸,不會與他們過多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