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姨娘死了，喪事還是要辦的，這一切永平侯都交由王管家一力操辦。

    對外宣稱的死因是染了重病身亡。

    坊間對一個默默無聞的姨娘之死倒是沒有多大反應，卻給那對姐弟煞星克親的名頭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永平侯本來就鮮少踏足後院，如今更是夜夜宿在了書房裏。

    北疆那邊近日戰報頻頻，屢有西嶽諜探或者小隊先鋒騷擾邊鎮作亂。

    他一一呈報禦案，元啟帝卻按下不表。

    這一日，他剛從宮中回來，見到阿宇等在前院，看見他進門急忙說：“侯爺您回來了，大公子請您去一趟昌玉院。”

    永平侯早已知道趙承毅在調查冰蟾毒一事，見他行事有章法，並沒有莽撞胡來，他也隨他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侯府發生的一切事情，他都暗中壓製了下去，不是他不想管不想查，是因為他察覺到了朝中的波譎雲詭，暗潮洶湧。

    侯府身在暴風眼，稍微蛛絲馬跡就會被人拿捏把柄加以利用，一個不慎就會掉入深淵巨口萬劫不複。

    皇帝雖然在慢慢回收軍政大權，但他似乎有些超之過急，引起了朝中一些人的不滿，宣相似有招攬拉攏他的意思，杜康在朝堂的頻頻示好他更心存疑忌。

    因為皇帝毫不留情的鏟除藍獄殿，令這些兩朝肱骨有了兔死狐悲的危機感，想要尋求軍政同盟，為自己鋪好後路。

    永平侯府向來中立，卻因為和杜家聯姻，就等於和宮中的蘭貴妃綁在了一起，皇上此舉他實在看不透，既是成全了這些兩朝老臣的詭秘心思，又能借勢打勢，與皇後母族太師府抗衡對立？

    因為蕭太師的夫人卞綺羅既是太後娘娘的義女，她背後的四海商盟又是蒙江王府的臣屬，與東海上二十一島國結成同盟。

    而蒙江王，又是太後嫡親的小兒子。

    蒙江王府是東海的定海神柱，若是皇帝連這一道強有力的東海屏障不是去拉攏安撫，而是想剗滅奪兵符，那可真是太蠢了。

    思緒間，已經進了正屋。

    數日不見，林氏蒼老憔悴不少，她看到永平侯來了，站起身，眼眶通紅地凝視著他：“侯爺。”

    永平侯對她說不上什麽感情，二十多年的夫妻，因為分居兩地，感情淡薄隻剩一點對嫡妻的敬重和愧疚。

    然而自從林氏殺了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丫鬟葵娘之後，他對她的敬重和愧疚也沒了。

    如今偌大的永平侯府被她管理的亂七八糟亂象頻出，若不是因為那庶女庶子的誤打誤撞引出那麽多潛藏的危機，他戎馬半生的功績也會葬送在這些陰謀構陷裏。

    此刻見她一副受盡委屈可憐淒楚的模樣，他內心隻有厭惡，沒有其它。

    “承毅，”他冷冷地望向站在廳中的兒子，“有何事要說？”

    趙承毅早已經準備好了說辭，他上前向永平侯行禮，正色道：“父親，孩兒查到慶姨娘在死前讓粉蝶前往東升堂見那裏的掌櫃，交了一包銀子給那文掌櫃叫他逃跑。”

    “孩兒已經抓到那東升堂逃跑的文掌櫃，經孩兒審問，這個文掌櫃就是跟陳龍交易銀絲炭的中間商！慶姨娘也是這次買賣的參與者，她在得知陳龍罪行被母親揭破，怕牽累自身，叫粉蝶拿了銀子讓拿文掌櫃先逃到鄉下去避風頭！”

    永平侯還未開口，林氏已經焦急問：“那文掌櫃在哪裏？還不快快押上來，讓他跟那賤婢對質！”

    永平侯眉梢微挑看了眼兒子，淡淡地說：“就算慶姨娘和粉蝶吃裏扒外，那依然不能證明你母親的清白。”

    林氏臉色煞白，目露怨恨地看著丈夫，他從始至終不曾信她，兒子好不容查到蛛絲馬跡，他也要否決？難道他準備借此休了她為那卑賤的通房報仇嗎？

    趙承毅胸有成竹，他以目光安撫母親和二妹，對永平侯說：“父親，隻要把粉蝶帶上來審問，便可知真相。”

    永平侯不置可否，淡淡‘嗯’了一聲，就在主位落座。

    趙承毅正要派人去叫奇桑把人帶過來，就看到從門外進來幾個人。

    為首就是宣寧，而後是四弟趙承希和奇桑。

    粉蝶被幾個嬤嬤押了上來，她已經被關押了十幾天，素白的衣衫淩亂，形容狼狽不堪。

    宣寧先是朝主位兩個侯府主人行禮，然後轉身嗔了趙承毅一眼，不滿道：“大哥好沒道理，審問真凶這樣大的事情，你居然也不知會我們？”

    “三妹勿怪，此事還有些許疑點，等事情水落石出，大哥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宣寧淡笑不語，拉著趙承希朝趙芙的身邊位置走去。

    趙芙麵色複雜地看著庶妹庶弟，些許日子不見，隻覺著這四弟瘦了一大圈，眉目俊秀，眼神陰鬱，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

    趙承希沒有跟趙芙見禮，冷冷打量了她一眼，隨宣寧落坐在旁。

    令趙芙心中鬱氣更重。

    趙承毅淩厲的目光全在粉蝶身上，他沉聲問道：＂粉蝶，那日你說是張鐸和方嬤嬤害了慶姨娘，但據我說知，慶姨娘死前一天，你去見過東升堂的掌櫃，告訴他陳龍中飽私囊轉賣貢品的事被夫人發覺，慶姨娘畏罪自盡。叫他快跑！你承不承認？＂

    粉蝶沉默著不說話，隻拿一雙黑黝黝的眼珠子怨毒地盯著林氏。

    趙承毅早料到她不會老實。

    對阿宇做了個手勢。

    很快那五十歲左右的文掌櫃被帶了上來。

    他誠惶誠恐地先對眾人行禮。

    趙承毅直接問：“文掌櫃，你可認得此人？”

    文掌櫃驚疑不定地看了眼狼狽不堪五花大綁的粉蝶說：＂這個丫頭常來東升堂賣些東西換銀子，陳管事也是她介紹給草民的。＂

    ＂大公子也知道，東升堂是買賣雜貨，隻是今年生意不景氣，鋪子收益差了些，工錢也少了，草民不得已做些上不得台麵的買賣。草民一直幫他們兩人轉賣一些貨品，賺個中間價貼補營生。＂

    ＂就在月末那天，這丫頭跑來說陳龍倒賣府中銀絲炭事發，被夫人扭送官府，慶姨娘畏罪自盡，小人害怕牽連自身，到時候上交稅銀，可是一比大數目，草民會傾家蕩產，隻能先跑了避避風頭。＂

    ＂月末？＂永平侯忽然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

    ＂父親，月末就是慶姨娘死的前一天！＂

    這時，被捆綁的粉蝶奮力掙紮了起來，似乎有話要說。

    趙承毅也沒管她，直接說：＂這個粉蝶在月末就說慶姨娘畏罪自盡，第二天慶姨娘就死了，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

    ＂父親，真相就是這賤婢殺了慶姨娘嫁禍給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