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木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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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了城郊十裏外的一座雅致莊園裏,宣寧被眼前大片大片如火如荼的美景給震驚了。

    “這是…木棉樹嗎?”

    眼前樹海有兩人之高,載滿了整個庭園,蔥蘢繁盛樹幹筆挺遒勁,樹上枝葉橙紅如火,就算在此深夜都無損它半分色彩。

    蕭明川給她係緊了大氅,柔聲道:“是,你還記得這是哪裏嗎?”

    宣寧沿著小徑慢步在樹叢間,盡頭有一座三層高的塔樓,瓊樓玉宇飛簷碧瓦,再不複往日的蕭條破舊。

    這裏她怎會不認識,它原是前世她被逐出宣府後安生的破舊庵廟,從哇哇啼哭的女嬰成長到七歲女孩,整整七年光陰,受盡苦寒交迫動則非打即罵的不堪回憶。

    也在這裏,她救下了才年僅五歲被人扔下陷阱自生自滅的蕭明川,兩人當時在破舊柴房裏度過了三天相互依靠的短暫時光,直到蕭府的暗衛找到了此地,將蕭明川帶走。

    這個男孩說一定會求得爹娘同意,帶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隻是這個男孩後來沒有出現,倒是來了一個一身黑衣自稱是軒轅門主的男子,說與她的生母有幾分交情,願意帶她離開這裏,過上更好的人生。

    她對這裏沒有半分留戀,對遺棄她的宣府更是恨之入骨,毫不猶豫地跟著這個叫做‘玉岫岩’的男人走了。

    又過了五年後,她才再次遇到了蕭明川,彼時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愛哭驚惶的小男孩,長得傾城絕代的俊顏冷漠如霜,他被玉岫岩收入門下,成了第二個嫡傳弟子,她的師弟。

    兩人從軒轅門到藍獄殿,一路相伴十三年的歲月,她以為他已經忘了自己曾在淨華庵救過他的事,她從不提及,他也從未談及。

    沒想到時至今日,他帶她來到故地,看著滿庭院紅烈如火的花樹,看著小徑盡頭那座小樓前懸掛的‘寧軒’二字,她再次露出了驚異的神情,心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麽,可她卻還是問出了口。

    “蕭明川,淨華庵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自從我接手大理寺後,有人舉報淨華庵中藏汙納垢,逼良為娼,查實後卻有此事,且牽涉了不少豪門官吏,於是上報了皇上後,我直接將此地夷為平地。”

    蕭明川說到這裏眼中閃過陰沉厭惡之色:“淨華庵是你成長的地方,我不允許有人玷汙了這裏,所以之後派人暗中買了下來,重新修繕了庭園。”

    嗬,這麽多年來,這個人從來不宣之於口,隻在暗中默默為她做著那麽多的事情。

    宣寧眼中泛起了淚意,她對這裏沒有什麽感情,可是因為蕭明川,她竟然覺得眼前這一切變得親切又美好,她垂眸以指尖揩去滑落的淚水,輕聲道:“原來你還記得,你又怎麽知道我喜歡木棉花?”

    蕭明川眼中露出懷念的神色:“你每次心情不好,都會深夜跑到大佛寺後山的木棉樹上去睡覺,我怎會不記得。”

    記憶太久遠,她都已經模糊了,依稀記得當時確實察覺有人靠近,她以為是南宮堯派人監視,也沒當回事。

    原來是他。

    此時兩人已經走出木棉樹林,站在了月華如水傾灑的庭院前,她轉過身,望著被月光渡上一層清冷柔光的男子,抿唇一笑:“蕭明川,我不喜歡木棉樹,我喜歡在木棉樹上睡覺,是因為我的母親名字也叫‘木棉’。”

    蕭明川驚訝之後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懊喪。

    宣寧見狀笑意更深,又走近了兩步與他咫尺之隔,仰頭看著他飛揚深邃的鳳眼,清越的聲音中透著幾分滄桑:“我當初進入軒轅門,是因為玉岫岩能教我武功,改變我的命運;前任藍獄殿統領莫武飛是我殺的,我當初隻想取代他順利進入藍獄殿,成為先帝手中的刀,對宣府下手。隻是宣府樹大根深,又深得先帝器重,憑我當時的力量根本撼動不了。而先太子太過懦弱仁善,縱有驚才絕豔的才華也成不了明主,隻適合做個閑散親王舞文弄墨。”

    “於是我選擇了南宮堯,幫著他一起陷害扳倒了太子,替他掃除了一切障礙,蕭明川,就連先帝的死,毒藥也是出自我之手。”

    蕭明川溫柔清亮的眼神裏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光,薄唇抿起輕寒的弧度,深深凝視著她。

    宣寧心中微微一沉,而後泛起了一絲絲遺憾和苦澀。

    可是這個人為她做了這麽多事,替她擋了這麽多次的明槍暗箭,她已經不想再瞞著他,說了這麽多,就是讓他看清楚自己前世的真麵目,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擄走南宮哲藏於密室的是我,蒙江王戰前中毒落馬雖不是我做的,但這件事我也知道,隻是隱瞞著不告訴你。”

    蕭明川本以為擄劫南宮哲藏於地下密宮已經是最離譜的事情,他也原諒了她,沒想到她竟然還瞞著這麽多事情。

    他背在身後的雙拳緊握,緊抿的唇失了血色,卻說不出一個字。

    宣寧心中也是如刀絞般難受,但她依然強撐著冷酷的笑,轉身望著天際隱入烏雲裏的明月,心中也是陰暗一片。

    “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做了那麽多事,卻依然沒有扳倒宣府,反而送了命。”

    “蕭明川,前世所做之事縱然罪大惡極,我不後悔,若是再來一次,我會做得更好,如今重生人世,我隻要宣府滿門性命,不會再塗害生靈,你放心便是。”

    “以後我的事,你不要再插手,好好做你的大理寺卿,與我劃清距離!”

    蕭明川望著眼前人昂然挺立的纖瘦背影,往昔一幕幕閃過腦海,最後定格在五歲那年他站在枯井中仰頭絕望之時,那雙如淬了星海般晶瑩閃亮的明眸,那善良溫暖的笑臉,那個隻剩下半張饃饃寧可自己餓著肚子也讓給他吃的善良小女孩。

    若是當年他早來一步,帶她離開這裏,後來她也不會被軒轅門帶走,訓練成殺伐無情的殺手,被仇恨蒙蔽亂殺無辜的無情羅刹。

    前世她已經血染刑場,付出了代價,這一次有他守著她,不會讓她再重蹈覆轍,經曆前世的命運。

    他走上前從背後將她擁進懷裏,才發現她渾身都在顫抖,他低低輕笑了一聲,歎息道:“阿寧,我已經向皇帝請旨賜婚,等解決了宣府的事,你就是我蕭家人了!你還想逃到哪裏去?”

    宣寧愕然回頭,不禁柳眉倒豎沒好氣地說:“蕭明川,我沒答應你!”

    況且南宮堯怎麽可能答應他,他可是留著自己待價而沽要送出去和親的好砝碼!

    蕭明川挑眉一笑,忽然低頭親了親她的側臉,笑道:“昨日某人中了樊鏡花,將本官吃幹抹淨,你是忘了?”

    宣寧臉刷地紅了個透,她緊蹙秀眉回憶昨日,恍惚好像是看到蕭明川陪在她身邊,但具體做了什麽她後來全忘了。

    她掙開蕭明川的懷抱,轉身上下打量著他一番,目光落在他右邊唇角一抹暗紅色的可疑傷口,一些淩亂的記憶終於浮現腦海。

    隻是宣寧臉皮夠厚,麵對他戲謔又溫柔的笑意,她不退反進,上前伸手摟住他脖子,踮起腳輕柔地吻上他唇角的傷口,然後看他錯愕的神情,挑釁道:“原來這就是蕭大人所謂的‘吃幹抹淨’。”

    她因樊鏡花的藥性而暫時失去了當時的記憶,卻不代表回想不起來。

    蕭明川低頭看著她如花般俏皮的笑靨,目光深沉嚴肅:“不止於此…”

    說罷,他忽然就將手挪到了她的腰間,微微一個用力,將她整個騰空抱起,一邊吻著她愣怔地眉眼,大步走入了寧軒之中。

    月色已悄悄隱入烏雲之後,庭院中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同樣幽暗不見五指的房間裏,隻有衣衫摩挲的聲音,兩人唇齒交纏的喘息聲。

    “阿寧…我好像在做夢…”輕紗帳幔下,蕭明川輕啄著宣寧的臉頰,深邃地眼眸仔細打量著她,“真的是你嗎?”

    宣寧勾住他的脖子,彎唇戲謔:“好啊,蕭明川你什麽時候做得春夢?是在我死前,還是死後?唔…”

    話音未完又被狠狠堵上了唇,帶著幾分懲戒的意味,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那人才鬆了口,意猶未盡地蹭了蹭她的眉睫,低聲警告:“不許再說這樣的話,這一次決不允許你死在我前麵。”

    宣寧麵色酡紅,雙眼有些迷離地凝視著他,她前世今生第一次這樣放縱自己的情感,也唯有此人讓她沒有半點抵觸的心思,她深深凝望著他俊美的臉,問道:“為什麽要離開?為什麽當初一言不留就離開盛京?”

    蕭明川聞言心中一痛,緊緊抱住她的身軀,此刻擁在懷裏的是一具溫熱完整的身軀,而不是兩年前殘缺不全的屍體。

    他哽咽著聲音痛苦地說:“對不起,我不該不告而別!我不該離開你身邊,我不該誤會你!”

    宣寧思維慢慢歸攏,終於明白了蕭明川的意思,也不怪他,就算是身邊的莫天亦或是蕭明月等人,當初都以為她是南宮堯的女人無疑。

    “我與他沒有私情,我幫他隻是想對宣府報仇,你信嗎?”

    “我信。”他輕柔地摩挲著她溫熱絲滑的臉頰,柔聲應答。

    宣寧笑了,黑暗中一雙妖嬈桃花眸中水光點點,吐氣如蘭,仰起頭主動吻上他的臉,“蕭明川,今晚你不是我的解藥,隻是我喜歡的人。”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仿佛羽毛般輕撫他不安的情緒,又似在他心中撩撥了火苗,燃起了熊熊赤炎。

    他聲音喑啞,與她十指緊扣,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欲—念:“阿寧,你說你喜歡我?”

    宣寧慵懶地笑著望著他極力壓抑隱忍的俊顏,有些心疼又好笑,她前世對他有好感卻從未奢求過男女情愛,如今重生時間卻緊迫,不知何時會被鬼差收走性命,這人為她做了這麽多事,幾次生死相護,她怎忍心讓他痛苦?

    “是啊傻瓜,很早很早就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