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深秋的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半夜。

    清晨，天還是陰沉沉的。

    窗外細雨如絲，雨點打落在發黃的草叢，落葉滿地。

    香玲昨夜在空屋中守了一夜，驚惶不安，她怕的是四少爺突然又跑到紫園，發現小姐不在屋中，又會大發雷霆責罰她們。

    所幸五更時分小姐終於回到了屋中，讓她打鬆了口氣。

    令她意外的是，小姐以往夜裏出門都會夜行衣著身，這一次脫下黑色大氅後隻是著了一身月白常服，且皺褶不堪，心中不免疑惑。

    樊嬤嬤帶著白蘇過來的時候，香鈴守在屋門外打哈欠，見她們過來搖了搖頭說：“小姐還在睡覺，不許人打擾她。”

    樊嬤嬤朝屋裏看了眼，擔心地說：“小姐好些了沒？今早侯爺和夫人派人過來問了，一會兒得去回話。”

    香鈴回憶了一下昨夜宣寧靈巧的動作和紅潤的俏臉，謹慎地說：“薛禦醫的藥方很有效，今早小姐氣色好多了。”

    樊嬤嬤也鬆了口氣，這三小姐自從被封為縣主後，麻煩不斷病痛不斷，讓她不禁感慨有些人生來福薄，經不住福氣壓身啊。

    “那就好，我吩咐廚房準備了養胃補血的小粥，一會兒你服侍小姐用膳再睡。”

    香玲點頭：“默默放心。”

    等樊嬤嬤帶著白蘇離開紫園去複命，屋中傳來宣寧的聲音：“香玲。”

    香玲急匆匆地走進寢屋，沒想到三小姐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小姐，是奴婢們說話吵醒小姐了嗎？”

    宣寧擁著被子坐起身，歪頭打量著香玲須臾，說：“香玲，你與我年歲相當，可有想過嫁人？”

    香玲一驚，不知道宣寧此言何意？

    侯府中有規矩，丫鬟年過十八歲，就會被主母許配給府中管事或者小廝，她如今也才十四，心中並無嫁人的念頭。

    想到這裏，她雙膝跪地忐忑道：“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麽？請小姐責罰，但不要將奴婢許人，奴婢不想嫁人。”

    宣寧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問得有些突兀，嚇到了這個小丫頭，她也沒叫她起身，又問道：“你沒有心儀的人嗎？”

    香玲不明所以，抬頭飛快地看了眼她，坦誠道：“回稟小姐，奴婢沒有心儀之人，也不想嫁人，隻想守在小姐身邊，請小姐成全！”

    宣寧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香玲麵前俯身將她拉起來，輕聲說：“你與碧翠不同，碧翠有舒陽這個視她如命的好爹爹，而你家中弟弟夭折，母親病死，父親娶了繼母把你賣進侯府。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該怎麽辦？”

    香玲一聽慌了神，拉住宣寧的衣袖掉下了眼淚：“小姐，小姐說什麽傻話，您好好的怎麽就不在了？無論小姐去哪，奴婢絕對誓死追隨。”

    她幾次跟宣寧出入宮廷，也聽說了宣寧可能會被派去和親，她下定決心就算宣寧去了南嶽，她也會跟過去的。

    宣寧拉起她白皙卻粗糙的雙手，見她眼中含淚一臉無措慌張的模樣，不由地好笑：“我隻是隨口一說，你瞎想什麽呢！”

    她替香玲擦去頰邊淚水說：“自從我來到侯府，一直是你和碧翠忠心相護，你的心我都明白，所以我更不能辜負你，你聰慧機靈，做我的丫鬟太過屈才，如今我在外麵的鋪子也需要人，我看你對藥材藥理頗有些了解，願不願意去泰然藥局幫忙？寶華樓，寶玉齋，亦或是風靈閣？”

    香玲不是傻子，已經察覺出三小姐是要抬舉她做管事，可這代表著她要離開三小姐，踏入一個她從不敢妄想的嶄新世界，她心中既彷徨又憧憬。

    她心中感動至極，再次跪下，淚眼迷蒙地拜倒在地：“小姐厚恩香玲不敢辭，香鈴願意去泰然藥局！但請小姐答應奴婢一個請求，奴婢白天去藥鋪幫忙，晚上依舊回來服侍小姐身側！奴婢不願離開小姐。”

    宣寧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這才是她看好的丫鬟，不愚昧有追求。

    她略一沉思又說道：“若你選了泰然藥局，或許過幾日會同他們一起前往北疆一趟，你可願意？”

    香玲驚愕地仰頭看她，見少女眼睛裏神色凝重而嚴肅，不似開玩笑，她遲疑了幾息之後，深深呼吸：“是，奴婢願意。”

    宣寧拍了拍她的頭，寬慰：“放心，到時候逍遙門中會有人暗中保護，你打扮成小廝不露身份便沒問題。”

    她將香玲攙起，吩咐道：“好了，叫碧翠去傳個話，讓舒陽來見我。”

    香玲擦幹眼淚深深一拜，才快步離去。

    主仆倆都沒有提及昨日被毒香陷害的事情，但香玲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經此一事，小姐變得不一樣了，連帶著她們的命運也被無形中的線牽引著朝著一條未知洪流身不由己地逐流而去。

    一個時辰後，鹹舍裏青朝和舒陽聯袂而來。

    宣寧坐在正位上靜靜泯著茶，見兩人過來伸手示意他們落座。

    “主子，屬下聽說皇上要禦駕親征是真的嗎？”青朝神情振奮莫名。

    宣寧揚眉看他，問：“怎麽，你也想參軍？”

    青朝赧然：“主子莫打趣屬下，我是西嶽人，如何去參軍。”

    “你雖是西嶽人，卻比朝中那些屍位素餐的老古董更像個大燕人，不必妄自菲薄。今日我有幾件事情要吩咐你們去做。”

    舒陽從進來就一直在觀察宣寧的臉色，他已經從碧翠那裏聽說宣寧在宮裏遭人暗算，想來今日的吩咐一定是與這次對手有關了。

    他正色道：“主子請說。”

    “舒陽，如今北疆瘟疫泛濫，我已決定派泰然藥局中的大夫前往北疆支援，此事交給你去安排。”

    舒陽意外地一愣，沒想到宣寧說的是這個事情。

    他眼珠一轉毫不隱晦地直言問：“主子，您是想借此打響泰然藥局的名聲嗎？你可知北疆瘟疫來勢洶洶，半月前宮中派去的禦醫和各州省的名醫都束手無策，且死傷半數。”

    泰然藥局傾注了宣寧不小財力和心血，是脫離於四海商盟之外的產業，因為裏麵的郎中醫術精湛，又有不少藥到病除的藥丸售賣，短短時間在盛京占穩了腳跟打響了口碑。

    如今若是卷入北疆瘟疫中去，不僅會折損人力物力，很多未知的危機也會接踵而來。

    從商人的角度考慮，舒陽覺得這一局太過冒險。

    宣寧當然知道舒陽的考量，這也是她欣賞他的地方，做事邏輯清晰有極強的目的性，不會被私人情感左右判斷。

    隻是這一次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且對瘟疫症狀有了初步的了解，隻要查到根源，解決此事不是難事。

    “昨日我在禦書房看到了北疆戰報，對這次瘟疫有些眉目，稍後會寫幾份藥方給你。你的擔心不無道理，可我們都是大燕子民，即有餘力當然是要去幫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