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寧倒是沒想到永平侯對她這樣坦誠布公，絲毫不遮遮掩掩，這樣也好，至少說話也不用藏著掖著。

    她揚眉一笑，踱步上前掃了眼桌案上的文書，柔聲道：“父親，女兒確實知道了四弟的身份，但如今永平侯府與他綁在了一起，不知道父親有何打算？”

    永平侯負手而立，冷冷盯著宣寧笑嘻嘻的俏臉不答反問：“你前日進宮與皇上說了什麽，竟然讓他龍顏大悅？”

    “父親何必問女兒呢，皇上不是有了安排嗎？女兒隻是順應皇上心意，為父親爭取了一些好處而已，父親難道不開心？”

    “哈！開心？”永平侯被氣笑了：“上繳神威軍的鷹符，淪為五千先鋒軍將軍為禦駕開道，簡直可笑至極！”

    宣寧知道永平侯隻是意氣之話，他心底門兒清，這樣做對他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過皇帝隻撥了五千精兵也未免太兒戲。

    “父親，您是北疆柱石無可替代，就算是聖上親臨也取代不了你，此次北疆形勢複雜何必首當其衝做個冤大頭？況且此次女兒也會隨軍前行。”

    永平侯原本怒氣勃勃的臉色陡然驚愕僵硬，這是他不曾料到的事情：“什麽？”

    宣寧露出嘲諷的笑意，俏皮眨了眨眼睛說：“皇上的意思，女兒如今可是天降福星，南洲水患，北疆瘟疫，都少不了女兒的福澤綿延呢！”

    “真是小看他了！”永平侯沉了臉，他拍了拍宣寧的肩，安慰道：“你放心，為父會設法斷了他的念頭，不會讓你親涉險地！”

    宣寧心中一暖，這個永平侯對葵娘的女兒還真是真心相待，可惜了…她不是真正的趙宣寧。

    “父親，您還沒回答我，您準備如何安排承希？”

    永平侯目光微眯，神色凝重地說：“既然皇帝要禦駕親征，京城勢必動亂，我會安排人讓他假死，然後趁亂帶離盛京。”

    宣寧眼睫微微一顫，永平侯的忠心隻限於先帝，太子亦或是如今的皇帝，都不在他眼中，至於是否願意幫著趙承希恢複身份，奪回屬於他的一切，更是妄想。

    隻是有個疑問她終究是忍不住問出口：“父親，當年太子是不是被冤枉的？”

    永平侯冰冷的神色閃過不屑：“皇子奪嫡，各憑本事，曆代帝王都是踩著自己兄弟的屍骨踏上皇位，哪來那麽多正義是非可辨，不過是成者王敗者寇！”

    宣寧搖了搖頭，心中複雜難言，原來永平侯都知道。

    也是，當初他也是輔佐先帝南征北戰，從一眾皇子裏殺出了一條血路登上皇位。

    她想了想問道：“如果，承希不甘淪為平民，想要一爭天下，父親會怎麽做？”

    永平侯轉身瞪著這個聰明機靈的女兒，麵色古怪，心中更是難以置信這種荒謬的言論怎麽會從她嘴裏說出來的：“天下已定，就算太子一案得以平反，皇帝也不過下一道罪己詔便是，他拿什麽底氣來爭皇位？”

    這個永平侯啊，總是能說出出人意料的話，令她豁然開朗。

    既已經探知了永平侯的態度，她垂眸一笑，福身一禮：“女兒受教。”

    太後既然生病，身為皇室新寵的南平縣主也是要進宮看望的。

    宣寧晚膳後去了一趟芙襄園，見趙芙正在書房抄經書，她隨意拿起一本看了看，是法華蓮花經。

    “二姐，明日可願與我一起進宮？”

    趙芙擱下筆秀眉一蹙：“我…不想出門。反正你如今風頭正盛，替我在太後麵前說幾句好話不成問題！”

    宣寧知道趙芙在害怕什麽，她微微一笑，也不勉強，她放下經書說：“二姐，宣府走不遠的，很快有一場大災難等著他們，你近日不出門也好，等著風波過去，一切就好了。”

    趙芙一愣，眼中喜憂參半，上前問道：“可是宣鴻朗如今正得聖寵，宣相又是兩朝元老，你能有什麽辦法？”

    “我是沒有辦法，但先太子會有辦法。”宣寧挑眉一笑。

    趙芙一聽更加迷糊，先太子不是死了嗎？

    她咬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大哥不在家，父親也很快就要領兵出征，你不要冒險做傻事。我…我已經想過了，等中秋後，我會稟明父親母親，去靜業庵帶發修行，為太後祈福。”

    “為什麽？”宣寧臉上笑意斂去，目光疑惑：“你要出家？”

    趙芙深深吸了口氣，垂眸扶著桌案低聲道：“是，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抄佛經，感覺自己隻有沉浸其中才能得到身心解脫，就算有朝一日宣府倒了，宣鴻朗死了，我也沒辦法接受那樣的一斷不堪過往，更沒辦法懷著這樣不堪的自己去愛上別人，三妹，我沒辦法原諒自己！”

    宣寧默默地看著她，她一開始的猜測沒有錯，她隻是低估了趙芙的意誌，她高傲倔強，也隱忍堅毅，經曆被人騙情這件事後，她的陰暗情緒被強製壓抑著慢慢地侵蝕著她的每一寸心田和神經，日日夜夜折磨著她，雖然平日裏她裝作若無其事，其中如何錐心蝕骨隻有她自己知道。

    宣寧沒有經曆過刻骨蝕心的情愛，可是若是有朝一日蕭明川欺騙了她的感情，光是想一想，她就會痛苦難過。

    她心中有了主意，也不打算多加勸慰，直言道：“先不要這麽快做決定，你知道母親性情外強中幹，若是你出家，她會瘋掉的。”

    趙芙淡淡看了她一眼：“有你在侯府，隻要你不欺負她，沒人能奈何她。”

    說到這裏，她自嘲一笑：“趙宣寧，如今你身份貴重，就算母親把你記在名下做嫡女，你也怕是不屑的。所以我會說服母親，讓她多聽聽你的話。”

    宣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算了吧！我是南平縣主，也許幾天之後就會被皇帝拉出去和親什麽的，你就別指望我了，若有出家的勇氣，不如好好振作起來麵對敵人狠狠反擊！你以為逃到寺廟裏，宣鴻朗就不能拿你怎麽辦了？”

    見趙芙瞬間慘白的臉色，她挑眉繼續雪上加霜道：“就算你剃成光頭成為女尼，也不能改變你的身份和你是個女人的事實，到時候你沒有侯府嫡女的身份，作為一個出家女尼，名聲榮華盡失，沒有身分加持的你隻會淪落地更加淒慘！”

    趙芙瞪大了漂亮的眼睛踉蹌幾步跌坐在椅子上，捂著胸口掩唇顫顫不能言語。

    宣寧見震懾到位，也不再嚇唬她，語氣幽幽地補充了一句：“趙芙，厚顏無恥不是什麽壞毛病，有時候這種麵具戴在臉上，是對付敵人最強有力的武器，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