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自顧套路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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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一師參謀長見陛下的表情沉著嚴肅,又挺陛下直言自己不信那五千首級的事情,已經定下心來。

    他略微清了清嗓子,開始敘述道:“我們新一師見韃子進攻受挫之後,便開始不甚用心,擔心韃子已經存了逃竄的念頭。”

    對此,徐梁確實知曉一些。韃子如果要逃走,現在肯定是最佳時機,一方麵天寒地凍,明軍很多士兵是南方的士卒,並不熟悉寒冷的天氣情況,貿然出關肯定是非常危險的選擇,另外一方麵韃子若是趁著冬天趕回去,春天還可以讓搶劫來的百姓開墾耕種土地,正好不耽誤農時,加上關內運出去的糧食,滿清雖然輸了京師,但是卻可以過上一段好日子。

    自忖從戰略角度來看,若是自己韃子的首領,眼看著戰事不順,肯定第一時間選擇戰略撤退。

    該走不走,反受其害。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這句話總結的不要太好,之前努爾哈赤,乃是黃台吉使用的都是這種套路。

    甚至說,滿清一族,這種想法,應該是刻印在腦子裏的。

    “所以卑職就考慮,如何將韃子留下。”參謀長苦笑一聲說道:“正好,軍情部送來了一份韃子的內部情報,卑職就考慮,咱們在韃子內部肯定有間諜。”

    這種事情,肯定瞞不住自己人,但是卻不能大肆宣揚,一旦宣揚開來,對於無名的英雄,絕對是巨大的傷害。

    徐梁不可置否的點點頭,然後靜靜的看著這個備受高燕好評的參謀長,讓他繼續說下去,看看他到底是怎麽玩兒出花來的。

    參謀長繼續試探道:“卑職根據自己的推算,咱們的間諜地位肯定不低,所以卑職想到了之前的一個計,簡單說來,先放鬆土城的防禦,適當讓韃子發現咱們的防禦薄弱處。想土城是溝通我師水路糧道的重點,這個誘餌絕對有分量。”

    徐梁點了點頭:“而且以韃子的狂妄自大,就算知道那是陷阱,也敢往裏跳,但肯定是用的最精銳的白甲兵。”

    “陛下神機妙算!”參謀長習慣性地拍馬,旋即幹咳一聲,繼續道:“所以壁紙也擔心弄巧成拙,一直沒有實施。看了軍情局送來的情報,知道韃子裏邊有自己人,那這個計劃就算是補全了。咱們就給他們來個連環計!

    “卑職先聯絡了軍情局。請求錦衣衛協助。並且送上了這份計劃的前半部分:一般而言,精銳奪城大多要出敵不意,所以事先肯定會放鬆攻擊,讓我師懈怠,然後夜中偷襲。而偷襲之前,軍中慣例是要給這些死士餞行的。職部就請錦衣衛用巴豆混入這些精銳的餞行酒飯之中。

    “巴豆的效果非常強。即便有五千人,用個十多斤就足夠了。用得再多,怕那些韃子不了轅門了。用得量少些,等他們酒足飯飽,朝天津土城衝殺過來,差不多正是腹中絞痛,欲……那啥的時候。”

    徐梁不免微笑。為什麽明明是十分經典的連環計,給這高燕和參謀長用出來,就偏偏有種山匪的味道呢?居然能想到大規模食物中毒的法子。也算是天馬行空。

    “為了防止藥效提前作,職部還埋伏了一支人馬在土城西南,隨時準備第二套掩殺計劃,雖然效果肯定不如放入土城圍剿,但總不會虧了本錢。”參謀長補了一句,繼續道:“萬幸天命在我,韃子是在攻城的時候開始大規模生腹痛,於是守城的第一團就放了點水讓他們衝進城中。

    “城中自然是早就布置好了。隻等他們來,不說城裏埋的地雷。就是牆上那十幾門炮他們就吃不消。再早前就被下了藥,韃子這些白甲兵的戰鬥意誌遠不如白天時候那般堅韌,戰損不到兩成就崩潰了。”參謀長說完,喘了口氣:“有一營和城外伏兵兩麵夾擊,他們便是甕中之鱉,隻能待斃。”

    “然後。殺俘的那部分。”徐梁知道了前因,便想知道後果。

    “是末將臨時派參謀長下的命令。”高燕起身道:“沒有軍令,是私令。”

    “膽子不小。”徐梁口吻仍舊是淡淡的。

    “陛下,事急從權啊。”參謀長連忙攔住不會說話的高燕:“陛下,這些人必須死。否則隻是一場五千人的斬獲,卻不值當廢這麽多功夫。”

    “說。”徐梁的手指敲了敲案幾。

    “卑職命第一營先從韃子之中挑出幾個官爵高的,然後是甄別出白甲兵和甲兵,分別訊問。最終把巴牙喇纛章京鼇拜和他的幾個副將,也就是那些梅勒章京、拔什庫(領催)都挖了出來。有些降兵為了活命,許多消息都往外說,包括這些梅勒章京、拔什庫的籍貫、姓名、在北京所住之地……有了這些,職部便可以將他們盡數斬殺。”

    “斬殺的目的隻是生怕他們有人日後逃脫,壞了職部計策。至於京觀需要的級,隻有這些梅勒章京、牛錄章京、拔什庫是真的,前後算起來不過十幾二十頭,裝在石灰壇子裏就可以運走。”參謀長道:“這部分就是特戰大隊去做的。”

    ——果然是套路。

    徐梁對這個障眼法並不意外。

    用些許個真級吸引注意力,刻寫在石碑上,看到碑文後人們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按照碑文上的地址找他們親人來。

    為了讓在北京的親人能夠第一眼就現自家人的級,那些真級肯定還會插在頂端顯眼處。親人見到自家男人、兒子死在前線,必然慟哭不已。

    這先肯定了碑文的真實性,其次轉移了觀眾們的注意力。讓他們產生思維慣性,認為其他級也如碑文所言來自天津土城之戰,而且數量就是五千級。

    “初四日晚間將級交給特戰大隊,他們拖了十天,多半是在找湊數的韃子級吧。”參謀長道。

    “級新舊一驗可知……唔,特戰大隊的確沒必要留著那些級。”徐梁突然醒悟過來。

    特戰大隊當然不是第一天幹這殺人放火的行當了,他們也不可能在京畿腹地殺數千韃子湊數。這些京觀之中的級除了幾個真的以外,其他都是特戰大隊平日的“儲蓄”,這回非但盡數翻出來,還找了不少亂葬崗裏的腦袋,並不拘漢虜。

    好歹在有京師當地情報組織的幫助,這項工作並不算太過吃力。

    然後便是用火藥桶、猛火油炮製這些“道具”,將他們堆成京觀。外麵看看都是人頭,裏麵卻是猛火油和火藥桶。

    隻等達成了轟動效應,清兵要清理這些京觀的時候,遙遙送上一點火星。所有證據都在烈火與爆炸之中灰飛煙滅了。

    事實上特戰大隊比徐梁預計得更為謹慎。

    他非但布置了火藥竹竿通往京觀內部的猛火油桶,還安排了人手在附近,隨時準備用火箭解決沒能順利引燃的京觀,力求讓那些韃子摸不著頭腦,讓更多的百姓知道韃子精銳五千人盡數被坑。

    雖然京觀是假的,但這個戰果卻是真的。事後滿清向濟爾哈朗詢證。濟爾哈朗也不能否認自己折了整整一個巴牙喇營。因此而造成的恐懼,也就不會散去了。

    “如果韃子連這樣的恥辱都忍了,那職部就實在無能為力了。我師如今不過兩萬人,還有大部分新兵,根本無力拖住韃子主力。”參謀長歎了口氣。

    徐梁微微點頭:從拉住韃子仇恨角度而言,參謀長的計劃可謂完美。雖然略顯得有些複雜,但環環相扣,就算一環斷裂也有不可輕忽的收獲,實在不愧他高材生的稱號。

    隻是韃子是否會被這個“嘲諷”吸引住。

    殺了賊人子弟。還將級放在賊人老巢門口,一麵宣揚殺爾輩如屠豬狗,一麵又在說入爾境如入無人之地。

    隻要韃子還有些許羞恥心,也該引為為大恥啊!

    這等血海深仇,能不報麽?

    一戰折損數百巴牙喇,這是渾河之後再未有過的大敗吧?就這麽算了?

    “其實還可以補一手。”徐梁伸出手指道:“讓他們所有的高級軍官。灌醉了套上女人衣服,給他們回去。”

    參謀長聞言,心中咯噔一下。對高燕使了個眼色,顯然是不同意徐梁的做法。

    高燕眼中直閃過興奮的火花。哪裏見了參謀長的暗示?他大笑道:“陛下為何如此客氣,直接一棒子打暈了效果也是一樣的。”

    參謀長真是恨不得一口口水噴在高燕臉上,隻好自己進言道:“陛下,那些高級將領,不用留著午門獻俘麽?”

    仗打到這個程度,韃子逃出關去已經成了軍中需要擔心的問題。理所當然會有人考慮到打完仗之後的事。

    午門獻俘是國家大禮,隻有國家生征討他國戰事時才會舉行。最近一次獻俘禮是在萬曆二十七年,有司獻上倭國俘虜,拿赴市曹行刑,為平定朝鮮倭變劃上了句號。

    這回韃子入關雖然不是時間最長的。卻是影響最大的,就連北京都被韃子占據了。因此舉行一次獻俘禮在很多人眼中是題中之義。武將認為能夠取得一份榮耀,文臣也覺得能夠振奮一下民心士氣。

    “午門獻俘的事,還是容後再議。”徐梁道:“現在朝廷對於韃子的性質還沒定下來。”

    朝廷對於韃子的定位頗有矛盾。

    大明東北麵與朝鮮的邊界是太祖高皇帝時候定下來的,成祖五次北伐,徹底鞏固了東北地方,以奴兒幹都司管轄。後世有人覺得奴兒幹都司是羈縻性質,但事實上明軍一直在此駐紮到了奴兒哈赤崛起,被趕出遼東。

    在法理上,從奴兒哈赤爺爺一直到他本人,都接受大明的官職,管轄東北。東北當然也是大明國土。如果承認韃子自成一國,無疑就是放棄了祖宗留下的土地。這在大明可是會被釘上恥辱柱的。

    但是朝廷與韃子書信往來中留下不少證據,這些證據表明朝廷以“平等國”的姿態對待韃子。這在當時是為了與韃子議和,集中精力平定流寇,但現在看起來卻是落在人手裏的把柄。

    不管怎麽說,徐梁是不願承認韃子自成一國的,充其量隻是一場持續了三十年的地方性叛亂。現在不將這個口子紮緊,萬一百年之後冒出個“滿洲複國組織”豈不是給子孫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