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 朱慈烺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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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全天下多盯著京師的時候,舊朝太子朱慈烺卻莫名其妙的踏上了京師的履行,與之隨行的還有許多前朝的宗室。

    大家都很幸福,可以重建神都回歸大明之手,他們這些不肖子孫死後也不至於無顏麵對列祖列宗了。

    眾人有說有笑,恨不得早日回歸神京,祭拜宗廟。

    至於徐梁的寬仁,早就被他們忘到了一邊兒,在他們看來,徐梁作為崇禎皇帝的舊臣,這般做法是理所應當的。

    甚至隊伍之中,還有了徐梁並未朱氏之人,如今神都歸附,他也該還朝給朱慈烺了。

    當然,這般說話隻在宗室裏流行,因為到了眼下時節,再眼瞎的臣子,也不會再有這種幻想了。

    朱慈烺的內心卻很複雜。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故事,韓林兒是在被太祖皇帝迎回的路上沉將的,此時此刻自己麵臨的情景,與韓林兒何其相似。

    若是有人意會錯了陛下的念頭,將自己殺死在半路,那可如何是好?

    朱慈烺倒不是怕死,其實當時京師告破,他便自認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他是擔心自己死的沒有價值。

    所以他特意囑咐車隊走的慢一些,盡量不要給別人留下口實,顯得自己非常急迫的樣子。

    如果徐梁直接入京,他不會有什麽不滿意,甚至連皇姐也是認為,徐梁理所當然的,哦不,陛下應該理所當然的率先入京。

    如今徐梁卻停留在天津衛,全天下的百姓都看著自己,朱慈烺隻能硬著頭皮回京師,聽著大家夥那沒有腦子的幻想,朱慈烺甚至一度想要自殺。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當初的輝煌。

    大明早就沒有了。

    現在的大明,還是之前的大明嗎?

    一群廢物,打天下的時候,一個個都不行。

    到現在想著坐天下。

    想桃子吃呢。

    隨行的官員沒有宗室這般複雜的情緒,他們都很開心,恨不得一個個肋生雙翅去麵見聖上,他們有的之前屬於忠於舊朝,有的屬於對大明失望之極,有的則是徐梁培養起來的臣子,不過此時大家都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參與這一場盛事。

    一場開天辟地的盛世。

    如今的陸路倒是通暢安全,經過大亂之後,北地百姓人心思安,隻求吃飽飯。新朝派駐的各地行政官員或許不如國變之前的官員有文采,有些縣份裏的書吏甚至連字都認不全,然而工作效率卻比之前的官員高出不少。

    程賢從一個商人,做到了內閣首輔,又是徐梁的嶽父,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掛名首輔的時候,他卻在睜著渾濁的雙眼,將這個世界看得清清楚楚。

    “兩千年來,為官者隻有大義,沒有綱領,百姓得遇一個好官,三生慶幸。碰到貪官汙吏,倒黴三年。如今陛下以天賜之才,將如何為官、要做些什麽,考核什麽,說得清清楚楚,就算是資質種下之輩,略加傳授,也能照本宣科,逐項對照,使民生大安。”程賢緩緩口述,讓門下學生書寫成文。

    過了七十歲之後,程賢的眼睛就越發顯得珍惜,平日書信都由學生代筆。

    這封信正是送往南京舊友手中,讓他們推薦門下資質尋常者考女丁科。選派入官,而不要去擠科舉的獨木橋。

    相比科舉那種滿天下取三四百人的競爭型考試,文化水平考試和各種職業考試就顯得簡單而且人性。

    再不是優中選優的糾結。而是量才而用,這無疑讓絕大多數讀過書,未讀得精的人有了一條入仕的途徑。

    眼看著曾經看不起的人都成為了知府、參政,誰能不眼紅?大明最讓人仰慕的是進士麽?

    不!是官身!

    進士之所以被人重視,是因為進士官的上升通道更為通暢,而且能夠直達位極人臣的夢想。如果天家選士的方式偏向於國子監、女丁科,那麽受到重視的科目自然轉向了監學。

    這種話徐梁不能說得太直白。否則就是對所有進士,以及有自信考進士的人開戰。反之有程賢來說,就有意義的多,因為朝堂之人,文人多要要與內閣首輔團結的。

    而程賢此般,也隱隱還有點撥後人的意思。

    如今正趕上神京恢複,有小道消息說朝廷要開恩科。這消息不管是否確鑿。都引發了許多江南士子前往北方。江南的報紙上也紛紛鼓吹山東等地治下安泰。實乃大亂之後的大興之勢。明代士子固然有放嘴炮的習慣,但實事求是還是基本底線,都希望能夠親眼看看“虎狼之治”是否屬實。

    “如今行到天津,曾經亂世末日之象果然盡退,眼看便有治世。”官道之上,三輛足可稱之為奢華的四輪馬車緩緩行駛。

    最後一輛車中端坐著兩個貴人,年紀大約五十上下,容貌中卻帶著一絲頑氣。顯然不是官場中人。

    這人說完,突然又歎了口氣道:“大明氣數未盡。我張氏卻未必能再也有百年門第了。”

    “宗子大兄何以如此悲觀,天下既定,我家總有能夠再起之時。”另一人笑道:“且來喝酒!”他從前麵的擋板上取了酒壺,自斟自飲,哈哈一笑:“如今有了這四輪車,趕路倒是輕鬆了許多。”

    張岱看了一眼不知愁苦的堂弟,再次將目光投向了車外。四輪馬車從出現在江南之後,立刻就受到了豪門勢家的喜愛。並非因為它的質量上乘,而是代表了一種身份。晚明之世雖然不再有石崇王愷那樣的鬥富的人,但彼此之間的攀比卻是無法避免的。

    既然買了四輪馬車,如果不能拉出去逛一下,豈不是錦衣夜行明珠暗投?但是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忍受著劇烈的顛簸,打碎牙往肚子裏咽?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做了一樁皇太子十分希望他們做的事。

    修路。

    明代的鄉紳之中,真正魚肉鄉裏的並不多。主流仍舊是為鄉梓造福,等有朝一日聲望夠了,被抬入鄉賢祠,世代為人景仰。這裏主要項目就是義倉、義學、修橋、鋪路。一般而言,義倉是真正的大戶人家玩的項目,小一些的鄉紳則喜歡義學。讓族中子弟享受實惠,萬一有個中舉的,整個家族都能飛黃騰達。

    修橋鋪路則是大眾項目,不光是富戶,就連溫飽之家也會參與進來,可謂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然而四輪馬車需要的路卻不是一般的土路,必須要有地基,有硬化路麵。因為這種“公路”也屬於官員考核,各地官員聽說有人願意出資,自然願意提供技術要求。而且絲毫不顧成本提高,頗有些咬住不鬆口的意味。

    這也算是江南官員在打筆戰之餘,所能做到的最高限度了。至於興修水利,丈量田畝,厘清戶口……這些事對於他們而言實在有些過於艱難。

    張氏在紹興府是大家豪族,張岱的高祖父諱買表,官至雲南按察副使,甘肅行太仆卿;曾祖張元汴,隆慶五年狀元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讀,詹事府左諭德。祖父張汝霖,萬曆二十三年進士,官至廣西參議。父親張耀芳,副榜出身,為魯王府右長史。

    這樣的家族,如果沒有四輪馬車出門,絕對會被人笑話的。而且張氏的奢靡繁華,在整個浙江都是數一數二的。如今四輪馬車非但價值千金,而且還供不應求,張氏隨手就能拉出三輛來。可見其豪富!

    非但如此,為了在城中暢行無阻。張氏還出資將整個山陰、會稽兩縣城中道路整修一遍,全部按照東宮規製。沒有半分討巧。而且因為紹興乃是水城,城中多有橋梁飛度,有些橋梁過於狹窄,不便馬車通行,此次也都沾光加寬加固。

    這前前後後,張氏少說用了不下上萬兩的銀子,然而對於其家勢而言。卻毫不傷及筋骨。

    “宗子,隻從這道路來看,南方的官兒就遠不如北方的這些丁科官。”喝了口酒的老頑童興致大增。說話間也不知遮掩:“過了山東之後,路都是又直又平整。咱們真應該在杭州坐船,走海路到山東,然後再轉了馬車。”

    “貴人焉能冒海上風波?總算已經走過來了。隻是更換車梁確實麻煩。”張岱朝前努了努嘴。

    馬車的車梁經不住顛簸。壞了兩根,要找配件的確麻煩,耽誤了好些時日才在南京買到。每根花了將近二百兩銀子,卻不見張岱有絲毫心痛。

    “若是走海路,也就看不到這一路的民生變遷了。”張岱又道。

    身邊堂弟正要說話,隻覺得馬車緩緩減速,竟而停了下來,不由敲了敲前麵的活板。

    前邊車夫抽開活板。道:“老爺,前頭的車停了。好像是有人擋道。”

    張岱貼著冰涼的玻璃朝外看了一眼,突然彈跳起來,就要開門下車。

    車夫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跳下車,為張岱開門。

    張岱一拉兄弟,道:“快下車,是魯王千歲過來了。”

    兩人急急忙忙下了車,迎著一個略顯發福的中年走去,急忙施禮:“千歲有何吩咐但叫下人傳喚一聲便是了。怎能親勞?”因為張岱父親的緣故,張岱與魯王關係極好。魯王在紹興避難時,也曾駕臨張氏別院遊冶玩耍,並不見外。

    “你二人且隨我來吧。”魯王神色糾結,走了兩步又停下轉身道:“不可太過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