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遼東風雲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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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徐梁立軍以來,鮮有敗績,而手底下人也很爭氣,一個個出了軍營大門,都仿佛沾了護體金光一樣,百戰百勝,打的敵人東逃西竄,在百姓看來,這幾乎是神話了。
當然,這所謂的神話,其實更多的是參謀部的整體布局籌劃,後方供應補給,士兵訓練優良,將領戰鬥經驗豐富多方麵原因導致的。
而如今這個神話,被新成立的遼東師給破掉了。
往小了說,這無關大局,畢竟現在的滿清已經是明日之黃花,而大明卻展現出蒸蒸日上的跡象。
雙方之間,不論是從君主、人口、技術、戰略戰術、綜合國力都相差甚遠。
就算是多爾袞暫時在戰術上勝過一次,也難以改變其戰略上矬子的事實。
但往大了說,這件事情就相當嚴重了。
因為大明之所以這麽快,就將滿清驅逐出關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滿清整體士氣的下降,之前窮凶極惡的滿清,忽然發現被他們仿佛綿羊一般隨便揉捏的大明將士忽然變得戰無不勝了。
他們的內心變得開始恐懼,在戰場上往往出工不出力。
大多數想的都是逃跑。
這也就加速了大明不可戰勝的神話的誕生。
可多爾袞這一場勝利,看似無關痛癢,但是對於大多數滿人來說,太提氣了。
隻要滿清找回老汗時代的戰術,集中力量,攻其一點,大明依然跟先前一樣弱不禁風。
這讓那些心生畏懼的滿足士兵,重新找回了自信。
如此負麵的影響,遼東師自然受到了參謀部和軍情司的聯合檢查。
尤其是總參謀部認為遼東師並沒有做好節節抵禦的準備,這樣的棄地撤退後果可能會直接導致東虜打到旅順——幸好東虜還是理智的。
魏鷹被剝奪了軍事指揮權,接受審查。
在經過十餘日的審查之後,五軍都察院得出結論,撤兵決定符合操典要求,屬於合法行為,沒有軍官需要為此承擔責任。當初製定步兵操典的時候,新軍還出於冷兵器時代,而現在遼東師的火銃配發率卻將近百分之十,遠高於東虜。而且各堡壘都有火炮,具有火力優勢。
所以魏鷹的遼東師指揮官雖然合乎操典規定,但並不合乎陛下陛下對軍隊的期望。
“既然大家都沒有錯,那麽錯的人肯定就是我。”徐梁最終同意了魏鷹的敘職申請,再次見到了這個自己曾抱以極高期望的年輕將領。
魏鷹站在徐梁麵前,麵色通紅,就如煮熟的蝦子。
“是我不該指望一支民工、苦役去打仗。”徐梁道:“所以我決定,將遼東師撤編,其武裝力量由近大明第二軍團四師整編收納。其餘人員分別便如遼東農墾公司、遼東建築公司,以及遼東礦冶公司。服刑人員由刑部設遼東監獄管轄。”
魏鷹知道這是自己禦軍不力的結果,不敢有絲毫辯解。
徐梁道:“你一開始是如何信誓旦旦想要編練一支強軍的?結果又是如何?”
“末將輕忽訓導官的作用,有愧陛下。”魏鷹滿口苦澀道。
徐梁歎了口氣道:“再放你在遼東,恐怕也不能服眾。你去朝鮮吧。”
“末將遵命。”魏鷹垂著頭。領下了命令。
“朝鮮國王固然忠心,但遇上強盜鄰居光靠忠心也沒用。我委任你為提督朝鮮軍務總兵官,編練朝鮮兵馬,驅逐東虜,配合遼南作戰。”徐梁道。
“是!”魏鷹一聽自己並沒有被徹底閑置。心中不免鬆了口氣。不過朝鮮兵是否堪戰,實在不清楚。他們似乎還沒有自己打贏過任何一場戰事,而且也不知道其國王是否肯把兵權交出來。
徐梁自然不會派魏鷹單騎入朝,否則就是流放而非安置了。隨魏鷹一起入朝的還有禮部、鴻臚寺、交通總署,兵部職方司的諸多隨從,就算魏鷹一時半會無法掌握朝鮮的軍隊。也要盡量收羅朝鮮人文地理等情報。
尤其是禮部隨員任務最重,因為他們非但要幫助朝鮮仿照中國推行三級教育製度,還要在朝鮮設點,頒發標準文化考試,隻不過在朝鮮的考試中還要加一門口語。隻要取得了甲等文憑,且口語合格。一樣有機會成為大明官吏,進入吏部銓選。
異邦人在唐朝參加科舉,出任官員的情形屢見不鮮。國朝洪武年間,也有一名朝鮮人考中了進士,被吏部委任為浙江某縣知縣,後來實在是因為言語不通,無法施政。方才辭官回國。正是吸取了他的教訓,徐梁才會特別增加口語麵試。
現在朝鮮使用的官方文字就是漢字,標準文化考試對於兩班、中人子弟並非十分高的門檻。
這回趁著東虜收縮實力,在朝鮮的駐軍調回遼中,正好派員進行接收。就算朝鮮戰力不堪,但其他人力資源還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現在大明缺的就是人。
在牛痘尚未找到之前,新生兒死於花的比例也實在過高,嚴重影響了大明的恢複能力。
幾樁事體一一捋順之後,徐梁步出書房,站在院中的樟樹下活動關節肌肉。作為一個成功的養生達人,當然有不少“養生大師”向徐梁推銷過自己。前世從吃綠豆到泥鰍,也掀起過一陣陣養生旋風。
或許是因為失而複得的緣故。重生之後徐梁對於自己的身體格外注意,在局勢緩解之後就可以降低工作強度,提高工作效率。關於養生,他特地谘詢了道家高人,高人隻給了他四個字,卻比正一張真饒金丹更讓徐梁信服。
要想養生,無非“怡神”和“有節”四個字而已。
心理上保持愉悅,物質上有所節製。
如此足以養生。
作為工作之餘的調劑,全真更注重呼吸吐納和活動導引,而不是燒製各種重金屬或是化學物品。這也符合徐梁的觀念,所以雖然同樣擔負著“慕道”的名聲,徐梁的確比世廟以來的幾位皇帝讓人放心得多。
“陛下,總參的人來了,是否現在召見?”柳如是走到徐梁身側,打斷了徐梁的八段錦。
徐梁做完了最後兩個動作,方才道:“看他們需要作戰室否,若是不用,就在外麵走走吧。”
總參謀部派來的參謀組由一位名叫陳栩的上尉帶隊。這個曾經的生員,後來棄筆投戎,如今已經有了一些精幹軍饒氣質。他作為這支五人組的領隊,先上前向陛下陛下報到,然後直入主題,匯報了遼東作戰方案。
“現在我第一軍團,第二軍團都已經對海州衛呈現出圍攻態勢,隻是總參認為現在對東虜發動大規模作戰,並不符合陛下對遼東的規劃。”陳栩道。
徐梁對遼東認識絕非一塊可有可無的領地,而是他概念中的華夏故土。為了保住華夏故土不為異族侵占,必須有大量的人力駐守——非但要有足夠的武力進行控製,還要使其成為自我循環的社會群落。
所以徐梁將遼東數百萬畝的土地分給將士,正是為日後的國內移民打下基礎。同時也作為模範標本,創立規矩。因為西北也是地曠人稀,麵臨異族侵占的危險,而自然環境比之遼東更為惡劣。
“我朝在遼東人口居於劣勢,如果隻靠武力征服,很可能無法長久占據。”陳栩道:“所以總參謀部認為可以適當進行交易,先用糧食換取被東虜奴役的漢人,在囤積到了足夠的人口之後,逐漸向北擴大光複區。”
徐梁邊走邊道:“沒有了漢人奴隸,東虜連地都不會種。這種交易就是殺雞取卵,他們肯做麽?”
陳栩道:“如果他們不肯,我們就用火銃火炮讓他們肯。”
徐梁倒是很欣賞這個上尉參謀的思路,作為一個強大的軍事力量,如果不會使用自己的長處解決問題,無疑是愚蠢的。
他又道:“糧食,綢盯棉布、茶葉……除了火藥、鋼鐵等軍資之外,隻要他們要,我們就換。遼東那邊據還有一百五十萬的漢人,不過都是包衣、漢軍和綠營,能爭取過來總是好的。”
“對於滿洲真夷,參謀部有什麽計劃?”徐梁又問道。
陳栩知道參謀部裏關於如何處置滿洲真夷有極大的分歧。有人認為這些劊子手各個都死不足惜,凡是入過關的,無不該殺。至於沒有入過關的老弱婦孺,也該本著斬草除根的態度殺個幹淨。
這種思想的人占據了上風,不過並不能完全壓製“仁慈派”。這些人認為都一樣是人,過去他們野蠻隻是因為沒有開化,如今得沐王化,完全可以將他們派去礦洞鐵廠做工贖罪,或者修路、運貨。
“具體該如何處置,總參認為這是內閣的工作。”陳栩道。
徐梁笑了笑,這種國策問題的確應該是內閣進行商議的。他詢問總參的意見,也是希望看看軍方對此事態度。無論怎麽,日後的遼東其實是軍事地主們的下。
“敢啟陛下,卑職個人有些看法。”陳栩突然又道。
徐梁點零頭:“說來聽聽。”
“卑職曾讀古書,見周朝時候,犬戎距離宗周不過七十裏;衛國都城之外十數裏便有夷狄之所居。卑職由疵知,周朝之初,慈夷狄竟是與華夏雜處的。”陳栩正是喜歡這些雜學,以至於時文製藝之術不精,所以多年科場奔波才得個生員而已。
“雖以夷狄之人,而能棄夷狄之行,慕中國之道,服中國之服,言中國之言,行中國之行,則是亦中國而已,我亦將以中國待之,豈可複問其初為夷狄也。”陳栩早就有過腹稿,這段話是特意寫在文章裏,投往《皇明軍報》的。當下背了出來,也算再度利用。
徐梁知道周朝乃至秦漢都是華夏擴張的時代,作為一個年幼的文明,而且在這種擴張中承繼了上古部落聯盟時候以“文化”為基礎,而輕視“血緣”的兼容模式。
可以,華夏自古就是一個文化概念,而非血緣概念。否則商人為東夷之族,周人為西戎之族,兩者次第占據下中國,互相交融,最終形成了華夏,又如何分辨血緣?
後來管仲尊王攘夷,秦始皇設三十六郡,漢武帝擴疆西域……當地未開化的戎狄蠻夷難道都是被殺光的?還不是如融入了華夏之中。
故而聽到陳栩的華夏夷狄之論,徐梁從內心中還是肯定的。
“如果我們給他們貼個標簽,比如‘滿洲人’,就算咱們徹底殺光他們,滿洲饒陰魂仍舊會伴隨著我們的文明而存在。”
徐梁知道,後世有些人其實本身是純種的漢人,但偏偏為了彰顯自己與別人不同,滿足病態的虛榮心,亂認祖宗,胡攀一個少數民族的身份,甚至連已經徹底滅絕的民族都不放過。
更何況自己做了這麽多事,未來的曆史書上總是逃避不聊。如果搞民族屠殺,無疑會局促華夏文明的發展通道。
到底日後華夏麵臨的不止是滿洲,還有世界上其他各種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