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 寶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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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是坐在帳外的子帳裏,隻覺得氣悶難耐,總是難以集中精神辦事。一時間又有蚊蟲在眼前飛來飛去,真是惹得人愈加煩躁。

    “中軍帳裏的熏香該換了吧?”柳如是終於忍不住提聲叫道。

    外麵的女官連忙進來解釋:“姑姑,才換了沒多久呢。”

    柳如是哦了一聲,終於道:“怎地閩南這般悶熱,身上總是黏稠稠的,真真煩人。”

    那女官道:“這方水土便是如此,姑姑,多喝點茶吧?”

    柳如是點零頭,端起手邊茶缸,不顧姿容地牛飲起來。大半缸溫熱的茶水入腹,汗水一下子就被激發出來,整個人反倒輕鬆許多。

    “都毒蟲出沒之地必有解藥,這鐵觀音生在閩南,恐怕正應此解。”柳如是撫了撫胸口,長籲一聲。

    女官連忙上前接過柳如是的茶缸,出去接茶。

    閩人喝茶喜用盞,每盞一啄而已。閑人可以慢慢喝上一,對於忙人而言卻太不方便。所以舍人科派了專人泡茶斟茶,然後集成一缸,送進去給皇帝及其隨從。

    柳如是身心舒暢了,總算也能看清文檔上的字,隨手先翻了一下各文件的提要,抽出一本貼著青色標簽的文本。

    那是醫學院送來題本。

    “鄭軍門,我們不討論如何治理台灣,隻討論如何具體收複台灣的戰略戰術。”

    萬國上尉毫不客氣地再次打斷了鄭芝龍跑偏。

    鄭芝龍看看在場的十餘個第二軍參謀,各個都像木偶一樣。無論閩南的風土如何,身上紅色軍裝總是穿得一絲不苟,可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反觀自己這邊的幕僚,或是膽怯或是傲慢,總少了人家一份淡定,的確露怯。

    越是心裏沒底,自然越容易信口開河。

    “抱歉抱歉。”鄭芝龍竟然沒有發火,哪裏像是東海蛟龍,反倒像是一條無毒無害的菜花蛇。

    “時間緊迫,咱們還是牢扣議題來吧。”萬國很不適應鄭芝龍動輒吹噓和東拉西扯,低頭整理已經討論過的問題,順便活動了一下緊繃的臉部肌肉。

    鄭芝龍望向帳中的黑板,上麵用白粉筆寫了要討論進軍的各種問題,按照緊要度排列。

    如今排在最上麵的“我方軍力”已經有了定論,陸戰以第二軍團四師為主力,由福建水師出動三百船,將士兵運至陸上陣地。

    同時福建水師也要動用近兩萬水兵,另外組建一支的艦隊,切斷尼德蘭饒海上補給線,殲滅可能對登陸部隊造成打擊的炮艦艦隊。

    在“我方軍力”之後,是討論了一半的“敵方勢力”。

    其中尼德蘭人自然是拍在首位,他們是大明軍方的主要敵人。不過從曆史上看。尼德蘭軍力不足,其人又缺乏拚死作戰的勇氣。與大明的幾次作戰都被擊敗。反倒是台灣山民的危害更大些,所以排在尼德蘭人之後。

    除此之外的敵方勢力還影水土氣候”。

    台灣地處熱帶,即便在冰河期也是酷熱之地,而軍團多為北人,從來沒見過如此炎熱的地方。福建好歹還是大陸熟地,人多之處瘴癘之氣也就少了。而台灣卻盡是生地,早晚瘴癘防不勝防。

    再加上氣候炎熱,病毒細菌孳生頗多。都是北方從未見過的病症。

    “現在島上有多少漢人?”萬國問道。

    “兩萬上下。”鄭芝龍照實答道:“多是為了販賣鹿皮而去。”

    萬國估算了一下數目:“是否有足夠的村莊安排醫師混居其中,是否能保證其安全?”

    “是要派醫生去?”鄭芝龍一愣:“這個、恐怕不好。”

    萬國轉了一圈手中的炭筆:“大約能有幾成把握活命?”

    “如果他們一直呆在村子了,活命自然沒有問題……不過若是要在山間采藥,恐怕不便。”鄭芝龍道。

    萬國點零頭,標注一筆,在“水土氣候”旁邊打了個勾,算是結束討論。

    鄭芝龍暗道。你打算派些醫生過去就能解決瘴癘瘟疫?也太異想開了。

    萬國繼續往下,卻是“情報收集”。

    這本來該是錦衣衛的工作,然後由軍情司過濾整理之後傳遞給作戰部隊。不過現在錦衣衛內部有些問題,聽在張家口、遼東,都出現了情報事故,所以徐敬業暗示由軍情司親自處理台灣這邊的情報工作。

    對於眉毛胡子一把抓的錦衣衛而言。軍情司有得獨厚的優勢:作戰部隊會將自己需要的情報內容交給他們,好讓他們有的放矢。

    鄭芝龍和他的幕僚們在這個環節幾乎插不上話,隻是看著近衛軍的參謀們你一言我一語,從人數、火炮、船隻、炮藥等等一路到飲水、軍裝……林林總總不下百條,這完全可以歸結成一句話:什麽都要!

    “接下去。”萬國道,“禁忌。”

    這是華夏文明與泰西文明的根本分歧點。因為華夏文明最早就是不同部落之間的聯盟。早在原始時代就學會了尊重。孔子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同樣也會可以理解成“己所欲,勿專施於人”。

    每到一地,旅人都會詢問當地風俗禁忌。每入人家,客人都要詢問家族私諱。這種對人尊重的態度已經烙在了骨髓之中,即便是信奉銃炮至上的軍中,也不會冒然以極端方式去踐踏蠻族的信仰和習俗——誠如大明過去從未要求過女真人蓄發易服。

    “台灣土民有何禁忌?該如何回避與之交戰,以免戰事失控?”萬國望向鄭芝龍。

    鄭芝龍張口結舌,身邊的清客幕友更是抓耳撓腮,良久方才了一些獵頭之類的風聞傳。

    萬國隻得在這項後麵寫上“待考”字樣,繼續推進下一項,是關於台灣島的文水文情況,以此安排進軍時間。

    ……

    正一道士與徐梁關聯並不多,尤其是後來徐梁明顯更傾向於全真道,對於正一的符籙丹法並不信任,更沒有耐心觀摩法事科儀,所以從上到下都知道,正一的日子過得很煎熬。

    這回張洪任被直接召見,並不是皇帝有教義、丹法上的問題要谘詢,而是單純地提出要求:正一當組織一批道士,先行渡海赴台,傳教度化。

    全真教更適合在知識分子之間傳播,需要一定人文素養的人才能接受其教義。而且王重陽在世的時候並沒有真正創立教團組織,其死後又有全真七子各立一派,以至於全真的教團規模一直難以擴大,不適合進行統一調動。

    相比之下,正一在這兩個方麵都有自己的長項,尤其是教團組織之嚴密,堪稱一個社會,等級分明,如臂使指。

    又因為收納了許多民間信仰,正一的神仙體係更為開放,包容度更大。更何況愚民總容易神秘事物所吸引,與其派全真道士過去講清靜之道,不如讓正一派些神棍去糊弄土民。

    而且不僅是台灣土民需要“教化”,如今在台的漢民都是閩人,好鬼神,崇祭祀,多派點道士過去也正好能滿足他們的心理需要,更加緊密地站在朝廷一邊。

    張洪任得到任務之後不敢拖延,當即命人疾行送回江西。

    張應京得到消息之後,恨不得派出師八將前往爭奪功勞,以免被全真取代。然而到要去化外不毛之地,眾高真卻都有些發怵。

    那種地方有神仙罩著麽?能亂去麽?

    “太上老君尚有出關化胡之行,我等適逢其會,焉能畏難如虎?若是無人願去,貧道願往。”

    李真虛當日在師府毛遂自薦,果然得到了張師的推薦。他隻帶了十來個弟子,幾乎身無長物地前往福州。

    徐梁雖然不滿天師府如此敷衍,但看李真虛道長也有仙風道骨之姿,風度翩翩,心中也頗為滿意。他的弟子雖然隻有二三十歲年紀,但是舉止有禮,神情淡然。再問之修行事,李真虛也不賣弄玄虛,隻是言各門經懺皆有留意,真正擅長的卻是醫術與六壬。

    “先生既然善六壬占卜之術,敢問此行安然否?”徐梁問道。

    “何止安然,”李真虛笑道,“貧道此去,正是要光大宗門,再立饒!”

    徐梁微笑頜首:“若有需要,盡管派人回來報信。福建這裏要錢有錢,要物有物,絕不苛待爾等。”

    李真虛款款一拜,帶著徒弟們飄然而去。

    一行人將在鄭芝龍的安排之下,直接在台灣漢民控製的碼頭登陸,然後進入漢民村莊落腳。他們在福建準備了各種神像,尤其是沿海閔人格外信奉的媽祖,相信會得到當地漢民的歡迎。

    ……

    鄭芝龍與尼德蘭人之間時常往來,荷蘭人也需要漢人作為開發台灣的勞動力。西方有學者認為台灣,乃至東南亞,都屬於西方與大明的共構殖民。隻是儒家與後世的思潮都不願戴上一頂“殖民”的帽子罷了。

    為了這次複台,鄭芝龍特意召回了自己的老部下,當年跟著自己經營魍港的何斌。

    何斌在啟年間跟隨鄭芝龍走海,往來日本與台灣之間。崇禎元年鄭芝龍接受招安,出任福建防海遊擊,何斌就與幾個故友前往福建投奔鄭芝龍。誰料途中受到了李魁奇的攻擊,最後隻與一個叫李英的弟兄逃回台灣。

    回到台灣之後,何斌改信新教,憑著跟鄭芝龍學的荷蘭語,出任了荷蘭人在赤嵌城的通事。

    這個工作雖然看似沒有權力,但勝在消息靈通,對台灣的形勢了如指掌。

    荷蘭人要統治台灣,所有的政策都是由何斌經手翻譯。漢人與生番要同荷蘭人往來,也要靠他傳話。

    鄭芝龍將何斌招回來,實實在在幫了第二軍團的大忙,很快就整理出了一整套的台灣敵情概要。

    為了保護何斌的通事身份,鄭芝龍也給荷蘭台灣長官寫了一封公函,申明大明皇帝撫軍福建,有意與尼德蘭東印度公司通商交易,希望派遣使者前來洽談。

    現任台灣商館長官皮特.歐福瓦特因此派出了一位東印度公司的低級商務員前往福州,而何斌正是他的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