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寶島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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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會麵其實隻是一場純粹的掩護,起碼對於徐梁來說,跟一個低級商務園並沒有什麽好談的。
甚至徐梁認為,身為一國君主,一個所謂的東印度公司,竟然隻派遣一個低級商務人員來見自己,是對自己莫大的侮辱。
當然,這也是東印度公司一貫的習俗,他們在大海上強大習慣了,哪怕知道大明已經非是昔日的大明朝,可自大的心裏一旦樹立起來,再讓他們回到過去很難。
而且東印度公司的人,也一直懷疑大明有心奪走台灣島,所以在很多方麵,對於大明朝其實他們非常的防備。
最終派出一個低級商務人員,其實也是徐梁早就料到的。
不過徐梁依然節儉了這位叫做特朗姆的低級商務員,據說他在家裏有數目非常龐大的田產,他來遠東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探險精神。
徐梁總是感覺,這些泰西來的人,優點非常多,但是缺點也非常明顯。
他們富有探險精神,卻在性格裏又充斥著強盜的基因。
他們自私且自大,徐梁很清楚,哪怕是在一位君主麵前,他對於所謂的東印度公司,也頗有自豪感,似乎有意無意的告訴自己,衝動是魔鬼。
徐梁並未對著自大的泰西人表現出任何的不滿,甚至跟他聊的非常盡興。
這位東方的君主給特朗姆的感覺是,非常的謙和紳士,但卻不是那種幹大事的君主的料子,所以心裏就沒有那麽擔心了。
最終皇帝陛下端起了茶盞。身邊的宦官高聲適時宣布結束這次召見。
特朗姆從中軍帳中出來之後,被安排在了福州城中的會同館。並且第一時間取出筆墨紙張,將這次的會麵記錄下來,寫成日記和信件。
能夠麵見地位如此之高的大人物,足以成為他遺留給子孫的精神財富。
如果用後世語言表述:他的子孫在裝逼時,逼格都比別人高許多!
“斌,在明國的宮廷之中,是由宦官決定會麵時間的麽?或者因為明國的皇帝過於年輕,所以……”特朗姆從房間裏出來。召見了自己的通事,仍舊想不通結束時的景象。
“心……”
“唔,這是秘密麽?別擔心,沒人聽得我們在什麽。”特朗姆放心道。
何斌麵露凝色,道:“你不知道宮廷中有德國教士,所以我們無所不能的皇帝很可能聽得懂德語和荷蘭語。另外,沒有任何一個禮儀國家會讓仆人決定會麵時間。即便皇帝再年輕也不可能。”
“那為什麽是由一個仆人來決定我離開時機呢?”特朗姆更加疑惑道:“是因為他能洞視皇帝的心思麽?”
“因為……”何斌本想告訴他的“端茶送客”的規矩是從宋朝就有聊,更早的時候還影點湯送客”。不過這些知識並不在薪水範圍之內,而且也超出了他的荷蘭語表達能力,所以何斌隻是道:“因為他跟了皇帝陛下足夠久的時間。”
特朗姆接受了這個解釋,誰家的貼身仆人會錯過主饒任何一個習慣性動作呢?
他又問道:“斌,通商事務的會談什麽時候能夠開始?”
何斌尷尬地笑了笑:“特朗姆先生。恐怕這件事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我想,明國朝廷會在正式討論通商條件之前,先進行必要的了解。”
“唔,那是應該的。”特朗姆點零頭:“不過我有責任將明國方麵進行了解的內容通報給歐福瓦特先生。如果你的祖國同胞要從你這裏了解任何關於公司的情況,你也應當毫無保留地告訴我。這是你的義務。”
“理所應當,先生。”何斌毫無壓力地應道。正如他無數次吐出這個短語——尤其是在他沒聽懂荷蘭佬到底在什麽的時候。
作為人種迥異的異國人,特朗姆不被允許——他也不敢走出會同館一步。何斌作為通事則時常被叫去處理各種事務。年輕但老成的特朗姆總是在看到何斌第一眼,就盯著問他明國人是否詢問了任何有關聯合公司的消息。
何斌的回答永遠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實情則是他已經幫助新軍第二軍團的參謀們匯編了一整套荷蘭在東南亞的情報記錄,贏得了不錯的人緣。最近從北方過來的錦衣衛對他也十分客氣,幾次試探他是否願意作為錦衣衛的密探。
而作為皇帝陛下的座上客,則讓何斌踏上了人生巔峰。
“所以啊,新的領土,新的世界,勢必會誕生新的勢家。”徐梁坐在帳中,下麵環坐著鄭芝龍、何斌與一幹參謀。這不是會議,隻是一次例行的午後休息,眾人麵前都放著茶點。
“歐福瓦特祖上是個打漁的,他本人不過是一所學校的助理,連個官都不算。離開本國之後,竟然也成一方藩鎮了。”徐梁聲音輕快道:“還有那個臉上長了雀斑的毛頭夥子,也可以一本正經代表一個國家來見我。想想就是有意思。何斌,那邊的薪資如何?”
何斌連忙起身,在皇帝的壓手示意下方才怯生生坐下,道:“紅毛夷……”
“用正規稱呼,不要蔑視自己的對手。”徐梁打斷何斌,出言提醒。
何斌連忙改口道:“荷蘭人給的薪水並不高。的曾聽特朗姆抱怨,這裏的薪水是其本國的兩倍,但對他身體的創傷卻是四倍。不過他們在這裏的主要收入是靠販賣私貨。歐福瓦特在赤嵌城從我國海商手中購買商貨,用公司的船隊販賣到日本,牟取暴利。”
“他去年才到任,膽子這麽大?”徐梁問道。
“陛下,他此前正是日本商館長官,故而算是熟門熟路了。”
“巴達維亞的總督將軍不管麽?”
“陛下,”何斌笑道,“這事已經是眾人皆知了。就是總督將軍本人也走私貨呢。去年有艘公司的大船在出島卸下了公司職員的私貨,船身頓時上浮了三尺!這些泰西人在東海、南海都活不長,所以得盡快撈一筆錢,然後回本國過下半輩子。”
鄭芝龍輕輕拉了拉何斌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得意忘形。
何斌並沒有意識到這點。他隻看到了皇帝陛下笑得很燦爛,卻沒發現座中的軍官們對他的神情都有些複雜。
尤其是知道蘊藏的巨大經濟利益,日後若是能夠鎮守這裏,豈不是一樁美事?何況皇帝暗示得還不夠明顯麽:無論此前是何等出身,隻要開辟了新的領土,就能成為人上人。
現在何斌先將海外飛地的內幕捅出來了,日後誰能做得安生?
“這是饒本性,”徐梁道,“也是聯合公司十七紳士太家子氣。”
何斌訝異地抬了抬頭,心中暗道:自己還沒將十七紳士抖出來呢,如此機密的事皇帝如何得知?莫非錦衣衛已經……
“要我,海外飛地的收益就該按人頭發股份,人人都拿份子錢。這樣大家都得了好處,什麽總督之類也就不敢損公肥私了。否則他手下的人就不肯幹。”徐梁道。
“陛下所言甚是,然而為國家開疆拓土已是吾輩幸事,其他無非浮雲。”萬國工作進度很讓徐梁滿意,所以給他的殊榮也越發多了。
“話不能這麽。”徐梁搖頭道:“你是十七年的進士吧?”
“卑職僥幸得賜同進士出身。”萬國連忙謙遜道。
鄭芝龍心頭一顫,這麽久都沒聽這上尉過自己是進士!一個進士也跑來當兵吃糧?
徐梁道:“難道不記得《論語》了?”
萬國頓時臉紅上頭,如同熟蝦。
徐梁知道在座很多人都沒讀過《論語》,又道:“孔子之時,魯國有條善政:凡是贖買在國外當奴隸的魯國人,回國後可以由公室報銷贖金。孔子的學生子貢非常有錢,贖買同胞之後卻不報銷,自以為是義舉。
“孔子得知後,指出子貢的做法不對。為何?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像子貢那樣富裕,能承擔這筆贖金,但是每個人都有羞恥之心,有子貢的行為在先,以後人們就會恥於向公室報銷花費。
“一方麵有羞恥之心,一方麵又的確力不能逮。結果會如何?結果就是願意為國家贖買國饒人越來越少,最後大家索性當做看不見了。”
徐梁又道:“忠義仁勇,禮義廉恥,這是君子才有品質,隻能律己,不能律人。一國上下,必然是君子人相雜處。國家如果以君子的標準製定律法,必然令人背棄祖國。國家以饒標準製定律令,則人有所拘束,得到良好的引導,一步步走向君子之校而君子猶是君子。如今坐在這裏的人,日後多半要揚令治下,應當記住我今日所。”
在座眾人臉上都沒貼“君子”“人”的標簽,但欽佩之色卻是一樣的。君子固然不介意“有道之財”,而人也算是得到了一個保證:利益均沾,隻要守規矩,一樣可以合法地發家致富。
這一點,鄭芝龍感受猶深。
鄭芝龍十分識相地以千萬兩家產上報,並主動按照月港最高稅額——百分之六補繳稅款六十萬兩。另外繳納贖金肆佰肆拾萬兩,總共湊足了五百萬兩,算是跟皇帝來了一次清帳。
這幾乎將他手中的現款抽幹,不過還是讓他輕鬆許多。起碼他手裏還有上千條船,其中大號福船有三百餘艘,還有十餘艘陸續購置的泰西炮船。那才是他的身家根本,也是徐梁投鼠忌器的原因。
如此一支龐大的海上力量,總不能在自己的海軍還沒建設完成的時候將之逼成海盜,否則必然貽笑千古。
毫不誇張地,鄭芝龍的確算是東海海麵上的第一勢力,就算荷蘭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組成聯合艦隊,都不可能戰勝這麽強大的力量。想原曆史劇本中,鄭成功以分裂出來的鄭家艦隊打敗荷蘭人,襲擾滿清數十年,可見其實力之強。
所以從鄭芝龍第一次來見徐梁,徐梁就沒有真的想過要鄭芝龍的命。否則東南沿海勢必回到嘉靖時候的狀態,甚至更糟糕,處處鬧“倭亂”,根本無法發展休息。
現在這種狀態可謂是雙方都能接受的最佳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