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章 新冬季攻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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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興三年。遼東。

    天氣愈寒。

    印刷著大明五爪金龍的軍用熱氣球高高的漂浮在高空之上,比起一般的城池還要高許多。

    上麵的將士手裏拿著千裏眼,再俯瞰著整個戰場。

    兩名來去如風的斥候,發現了漂浮在空氣中的熱氣球,他們的眼神略顯慌張,撫了撫額頭的鹿皮帽子,露出光滑的前額。

    毫無疑問這是一隊滿清的斥候。

    “這裏明明沒有明人的城池,怎麽會飄起這種怪球?”其中一個年級略大的斥候略顯疑惑道。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說話的明顯是個新兵蛋子,嘴唇上連胡須都沒有,臉頰的表情既凶狠又稚嫩,像極了私塾裏的惡霸。

    滿清現在的日子確實過得艱難些,以前征兵,起碼要身高過五尺,然後還要進行一番選拔,現在大為不同了,是個男人,會騎馬都行。

    年紀大一些的,明顯是在戰場上苟活的經驗豐富一些,麵對這種事情謹慎一些,他將雙手從皮手套中解放出來,湊到嘴前,發出了幾聲鳥鳴。

    很快,林中接連傳來了更多的鳥鳴聲。隨著鳥鳴聲的延綿,方圓十裏之內的滿洲斥候都朝老斥候的方向聚攏過來,終於停在二十騎上下。

    “誰都知道明人的怪球要在下麵拴著,否則就被風吹跑了,為何這個飛球到咱們的地盤上來?”老斥候指著繪畫了鬼麵的熱氣球,驚訝叫道:“看!它還在飛!”

    熱氣球始終無法解決的就是自由飛行問題,這個在大規模製取氫氣發明飛艇之前恐怕也無法解決。然而不甘心的明軍將士,終於想到了一個變通的法子:雪舟拖行。

    雪舟是軍方新試製出來的一種在雪上、冰上滑行的交通工具。大小如舟,可以載七八百斤的貨物。因為其底部是兩條寬滑板,在雪麵上可以減小壓強,又沒有太大摩擦力,故而馬拉起來也十分輕鬆。

    唯一的限製仍舊是馬和道路。

    誰都不知道被冰雪覆蓋的道路上是否有雙方偵騎挖的陷馬坑。或是獵人布置的其他陷阱,這讓雪舟的活動範圍受到了很大的局限,所以最初使用雪舟,主要是將輜重從港口運往城堡。或者是在明軍絕對控製區域內。已經走熟了的道路。

    新近升任團長廖耀兵上校,這回是下了很大決心才派出一艘雪舟。對雪舟拉動熱氣球進行野外偵察進行可行性實驗。

    “是韃子的斥候。”雪舟上禦馬的戰士像一頭熊瞎子,整個人都被裹在毛皮之中。

    “是啊。”坐在他身後的另一隻“熊瞎子”道:“咱們也該回去了。”

    兩人正說著,熱氣球上已經放下了一個木板,裏麵是滿洲斥候聚集方向的指示。

    “二十。”看了木板的戰士對禦手道:“在咱們四點鍾方向。”

    “坐好嘍!”禦手一振韁繩。兩匹馬登時加快了速度,甩出一個大大的彎道,轉向了西北方向。

    在這片雪原之中,明軍與韃子的斥候相互滲透,勢如犬牙交錯,隻要招呼到自己人的支援,那區區二十騎斥候並不被兩人放在眼裏。

    頭頂上的熱氣球了望手也放出了信號:一個聲音清脆的炮仗淩空爆炸。聲音傳出老遠。

    熱氣球因為格外醒目,既然韃子能夠看到,自己人自然也能看到。更何況為了保證實驗的安全性,原本就有一隊斥候在偵察區域內待命。

    韃子斥候也聽到了炮仗聲,隻是不知道明軍到底有多少人馬,更不知道這個飛球是否來引誘韃子騎兵上鉤的誘餌。

    自從寧遠之戰以後,韃子也意識到這種飛球在戰術上帶來的優勢,本以為仿造起來很簡單,但現實卻將韃子羞辱得衣不蔽體。

    姑且不說這種飛球的氣囊材質、大小,光是用來產生熱氣的猛火油就不是韃子能搞到的。而煤炭、木炭等傳統燃料,重量過重不說,熱效能也不夠高,根本無法提供足夠的升力。

    徐梁以大明當前最優秀的科學家花了兩年多時間才研製成功的利器,因此帶來的數學和物理的進步足以讓學生多學一個學期,豈是韃子照葫蘆畫瓢就能弄出來的?

    這種情況之下,捕獲一架現成的熱氣球就是韃子唯一的選擇了。

    老斥候勒住馬頭,道:“多半明軍有埋伏,還是不要去穩妥些。”

    年輕的斥候們卻不樂意,紛紛道:“他們在求援,顯然是沒有埋伏。若是有埋伏,早就悄悄等咱們跟過去了。”

    這麽說倒也有道理……老斥候仍有些踟躕。

    “駕!你不去咱們去!”

    韃子的斥候之間隻有合作,沒有統領,都是各牛錄自己的人馬,隻認自家主子。這些氣血方剛的滿洲青年,終究還是沒有控製住自己的貪欲,縱馬朝熱氣球追去。

    “他們竟然追來了,真不怕死。”坐在雪舟裏“熊瞎子”道。

    禦手轉過頭避開風口,大聲道:“前麵還有咱們一個墩呢!”

    “終究是些畜類,咱們去墩裏歇歇再走,看他們敢不敢圍過來。”

    禦手熟稔地操縱韁繩,令馬匹轉過頭,雪舟在雪麵上畫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形,一路朝邊墩疾馳而去。

    按照明朝製度,三裏一墩,五裏一台,墩堡裏不過駐紮五七人,主要任務是示警,並且一時不為敵人攻克。遼東戰場上明軍已經占據了絕對主力,而建材實在不足,所以五裏築一堡,堡中一樣留五七人看守,在經常交戰地區,還會配一門一七改營屬火炮。

    墩裏守軍很快就發現了高高漂浮的熱氣球,知道那是自家的東西,連忙準備好開門。不過按照軍律操典,墩兵仍舊得雪舟到了門口,核驗兵牌,考察口音,然後才能開門放人進來。

    墩兵之中雖然真正的戰兵隻占一員,但因為口糧充足,人心安定,自然警醒。不似以往的那些邊兵,韃子摸到床邊都還在呼呼大睡。這些新築的邊墩從建成以來,還沒有被韃子摸掉過。

    墩裏的伍長出來與雪舟裏的同袍見禮,熱氣球則被墩兵固定在了墩堡的小望樓上,完全不用熄火下降。

    “上校,是否要召集墩兵訓話?”伍長走在“熊瞎子”身側,低聲詢問道。

    這“熊瞎子”大步進了公屋裏,剝掉了身上的皮襖,露出兩杠三星的肩章,正是此次實驗的批準者廖耀兵。他身邊那人也脫掉了皮襖,乃是老搭檔王大武,剛才就是他在禦車。

    “靖虜墩,”廖耀兵這才看了邊墩的名號,“咱們已經在對麵正白旗的地盤上了?”

    王大武上前撥了撥火,道:“應該是,之前是鑲白旗的地盤。前兩個月不知道怎麽,旗幟換成正白旗了。”

    “他們最近的牛錄離咱們有多遠?”廖耀兵問道。

    伍長連忙道:“原本最近的是二台子屯,現在那個屯子廢棄了,聽說人都並去了八裏開外的伊蘭孛屯了。”

    廖耀兵點了點頭:“知道那邊有多少人麽?”

    “婦孺老弱都加進去也不超過三十人。”伍長道:“伊蘭孛翻成漢話是‘三家子’,以前就三戶人家。地又貧瘠,沒人肯去住。這不,咱們的斥候三天兩頭去二台子屯收人,他們這才逃過去的。”

    王大武笑道:“你知道得倒不少,聽口音不是關內人吧?”

    “卑職生在關外,俺爹被韃子虜來的,祖籍宣府。卑職年前投的軍,對這片地方倒是熟悉。”那伍長道。

    王大武點了點頭,笑道:“挺好,就是訓導部下發的規範用詞用語要牢記。伊蘭孛是滿語吧?”

    那伍長一個哆嗦,道:“卑職知罪!”

    王大武揮了揮手,示意無所謂。反正這事訓導部也是配合大都督府的馮斌在做,簡而言之就是所有人所有地方都不出現滿語。

    實在回避不了的,或者缺乏漢名的,也得臨時起一個。

    他們相信這樣過不了多久遼東就不再有滿洲人的痕跡,隻是卻不知道這樣給軍中帶來了多大的不便。

    你自己在這兒自顧自地取名,軍中抓到的當地人又不知道,於是各說各的,添了許多麻煩。尤其是參謀部製定作戰或者巡邏計劃,有時候以為是不同的兩個地方,跑到實地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地兒。

    王大武可謂深受其害。

    “這裏還算好的,等日後收複奴兒幹都司,光改名字就能改死人。”廖耀兵頗有些幸災樂禍道:“咱們還算好,職方司日後來編地圖你再看,一條河七八個名字都不奇怪,哭都沒處哭。”

    王大武苦笑。

    三人正說著話,外麵的了望手已經發出了警示:韃子來襲。

    廖耀兵三兩步跨了出去,轉身帶著墩兵上了望樓,端起千裏鏡找了一找,方才淺淺看到一層雪塵。從雪塵飛舞的高度來看,來者不超過十騎,要想攻打這座邊墩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現在這種時節,光是淋一層水上去轉眼就成了堅硬的冰殼,韃子不出動百八十人,根本不要想得手。而一旦他們出動大隊人馬,明軍這裏更不是吃素的。這些日子以來,凡是上百人的小戰鬥連綿不絕,明軍還不曾吃過一次虧。

    韃子的十餘騎果然遠遠停住了。

    “咦?這些偵騎是正黃旗的?”廖耀兵端著千裏鏡,隱約看到了一麵黃旗在眼前一閃而過。

    “回王爺,伊蘭孛發現明軍的飛球。”斥候奔回營中,在濟爾哈朗麵前跪了下來,朗聲報道。

    濟爾哈朗眉頭緊皺,沉吟不語,心中暗道:明軍多半是事前得到了消息,知我大軍要從這裏攻打海州。唉,這事已經做得如此絕密,怎麽還會泄露?作為攝政王之一,他知道多爾袞很喜歡用“間”。他對此倒是很支持,因為老汗時候就因為用間得力,對於北京朝廷上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然而現在漢人也學會用間了,自己這邊卻像是脫光了女娘,任由他們想看哪裏就看哪裏。

    “王爺,是否要換個地方打?”一旁的幕僚試探問道。

    濟爾哈朗從關內回來之後就一直深感身體不適,一場風寒也久久不能痊愈,至此時已經消磨了他大量的精神和體力。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他自己卻很清楚,若是換個地方攻打海州,他未必能夠撐得住這長途奔襲之苦。

    “還換什麽換?就在這裏打吧!”濟爾哈朗道:“若是九王那邊得不到咱們的消息,怕要貽誤軍情。”

    現在滿洲對明軍開戰,都是戰戰兢兢,仿佛兩個做壞事的淘氣包,說好同進同出,一旦發現夥伴跑了,自己絕不肯停留一步。

    若是臨陣變更計劃,多爾袞的東路軍很有可能會以為自己逃跑,旋即跟著撤軍。寒冬臘月裏征兵一次已經很不容易了,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

    ——大清若是再不能大勝一場,老汗和先帝打下的基業也就不複存在了。

    雖然隻是搶在明軍準備妥當之前發起一場強攻,拖延明軍進軍的速度,但其悲壯性卻像是國家存亡之戰。濟爾哈朗有些目眩,不知怎地竟滲出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