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七十二章 新冬季攻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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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總參新製定的步兵操典,大明步卒每個時辰行軍大致要二十裏路。每日行軍四個時辰,也就是八十裏路。
強行軍要求步卒以高效的體能行進二十裏,日行百裏以上。
而且要隨時能夠組織戰鬥隊形,進行戰術穿插、迂回等,以保證可以全天候投入戰鬥。
這是每支常備部隊都要求達到的標準。
而作為常備部隊中的精銳鐵山營,在老營長在的時候,就製定了奔襲標準。
要求將士每日可以奔襲二百裏以上,並且可以迅速進入戰鬥狀態,而且要求陣型完整,可以完成戰術穿插。
雖然看起來從速度要求上不算太高,比起後世的馬拉鬆要慢許多,但是日行二百裏,還要攜帶基本的裝備,對將士的耐力和戰鬥意誌要求極高。
訓導官先是感覺有點兒天方夜譚,見王勤才不像是在說謊,這才猶豫道:“冰天雪地,你要搞奔襲?你這是拿將士們的性命開玩笑!”
皇明步兵操典中有規定,軍法官等文職人員可以在奔襲中騎馬,但是在鐵山營這種精銳部隊,有一條鐵一樣的規矩,軍號一響,軍官、文員、士兵一體,都必須行動一致,待遇一致。
鐵山營的曆任長官,都堅信沒有一個長官該坐在馬背上指揮,必須身先士卒。
所以鐵山營的軍官受傷率,戰死率非常高,可以說是同等級軍官中陣亡率最高的團隊。
但就是這種樸素平等的思想,會讓將士們更加賣命。所以鐵山營的非戰鬥人員如果不是身體太弱,大多會跟著一起奔襲行軍,馬匹是用來給傷病員和隨身輜重的。
“那你留下看校場,這裏每天還有熱水呢。”王勤才頂了回去,轉身出去的時候已經聽到了各局、旗隊的集合哨,速度快的人已經從營房往校場跑了。
訓導官與王勤才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早就摸透了對方的脾氣,也不著惱,回身去處理自己的工作了。
如果要奔襲遼陽,還要與本部的另一個營做好配合,人家可沒有動輒奔襲拉練的習慣,恐怕跟不上。
而且那個營很不湊巧,是之前援助過王勤才的一位大佬。這位高人戰鬥力超強,但是命有點像是漢朝的李廣,拿著軍用地圖還能屢屢迷路。不過這人幸運值極佳,戰場判斷能力超強,又操的一手好炮,總是能在泥潭之中,立下赫赫戰功。
目前這才出征,是上麵定下與王勤才配合的搭檔。
讓“小李廣”尷尬的是,每回協同作戰,王勤才總會提醒他:“這回別帶炮啊。”或者是“千萬別迷路啊!”
開始他隻以為王勤才少年心性,有意揭他的短,後來才知道這個看似沒心沒肺的軍中新星,是真的很介懷戰死沙場的同袍。
這無疑讓“小李廣”對自己的馳援不力深感內疚,在王勤才麵前越發“做得小”了。
“王營長”“小李廣”到了校場,見王勤才已經準備誓師出發了。
“李營長,本部由我統一指揮的軍令拿到了麽?”王勤才問道。
“小李廣”仿佛被一陣寒風吹過,立正道:“本部懈全營將士報道!”
“稍息,”王勤才道,“令你部攜帶三天給養,強行軍跟隨我部攻打遼陽,為我師主力先鋒。”
“明白!”“小李廣”行了禮,連忙轉身而去,將本司人馬帶過來。
王勤才站在校場將台上,聽著冷風在耳邊呼呼咆哮,場中軍旗獵獵做聲。他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被狂風吞沒,索性一言不發,從旗手手中取過了鐵山營的軍旗。
略顯殘舊,浸滿了鮮血,用金絲線繡著鐵山二字。
這是新二軍團唯一一麵,皇帝特意賜下的軍旗。
這麵軍旗,是屬於每個鐵山營將士的驕傲,是值得每個鐵山營將士用生命去捍衛的價值所在。
王勤才高摯軍旗,盯著校場中的戰士。
此時,他體內的血液在燃燒,他連同數百個將士一起高聲呐喊,“鐵山營!克敵必勝!”
“克敵必勝!”
“克敵必勝!”
王勤才一手持旗,一手拔出戰刀,遙遙一劈,嘶聲吼道:“遼陽!”
“遼陽!”
“遼陽!”
“遼陽!”
……
呼喝聲中,各連排長帶隊跑步,出了校場,直接朝北方跑去。
援軍“小李廣”心中有些發毛,他也曾以鐵山營的奔襲標準拉練過自己的部屬。雖然能夠跑下來,但最多也隻能奔襲百裏,而且等跑完之後卻已經無力再戰了。
作為新二軍團的一員,他知道,新二軍團成立建製比新一師晚很多,從陛下手裏接過來的隊伍老底子也少,但是徐敬業卻硬生生從軍中千挑萬選,費勁千辛萬苦打造出一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鐵軍。
這支鐵山營乃是全軍的驕傲。
“這是怎麽練出來的……”“小李廣”想想就覺得小肚子發酸。
鐵山營全軍出擊,風雷電徹。
……
人生就像是一條賽道,隻要選擇好的參照物,克服萬難,你也可以非常有戲。
小李廣”的隊伍在徹夜奔襲之後,終於在集結點追上了鐵山營。不同的是鐵山營正要出發,而他們還要在此休整一個時辰。
“看,不帶炮,不迷路是不是就快了很多?”王勤才上前拍了拍已經跑得散架的“小李廣”。以王勤才的眼光來看,這位仁兄的水平已經不錯了。
畢竟不是所有的部隊,都像是自己的鐵山營這麽精銳。
“小李廣”彎著腰,拚命咽著口中湧出的唾液,整張臉都擠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整話:“我這、這都跑散了……怎麽打?”
“集結,然後跟上來。”王勤才道:“現在天亮了,我們在大路行軍很可能被東虜發現,所以你們得加快速度,保持陣型,別被人抓了舌頭。”
“我、我知道。”“小李廣”總算直起腰,道:“我們也是陛下的士卒,死都不會讓東虜抓活口的。”
“休整好了就繼續跑。”王勤才大笑一聲:“跑過這個累勁,感覺還挺舒服的呢。人生就要不斷的衝破一個又一個極點。”
“小李廣”苦笑一聲,道:“我們會努力追上來的。”
說話間,又有兩個連隊一前一後追了上來,體能好的還攙扶著已經跑不動的戰友。在嚴格的操練之下,就算陣型亂了,連排一級的編製也不會徹底散亂。
“主子,有一支明軍從我軍側翼奔襲而來,大約千人上下。”武拜進了多爾袞的大帳,看到多爾袞臉色蒼白的半躺在軟椅上,裹了好多層裘皮,人卻還冷得幾乎在打哆嗦。這是因為帳篷裏沒有生火,隻比外麵好出一線,真個是滴水成冰的環境。
“主子,多少放盆炭火吧?”武拜試探性地問道。
多爾袞強撐著坐了起來,搖頭道:“受不了那個味兒,寧可裹厚些。你剛說什麽?有支明軍到了咱們側翼?”
“是,在大軍東側。”
“千人上下?是騎兵麽?”多爾袞皺著眉頭問道。
“是步甲。”武拜道。
多爾袞趴在桌案上,低頭看著地圖,鼻子幾乎都要貼在上麵了,良久方才扶著額頭道:“明軍主將也是良將之屬,不該出此庸手啊。”
這支明軍遠離本陣,距離清軍左翼營壘隻有二十餘裏,隻要清軍派出一支偏師,就能將其截殺,而對陣的明軍卻無從救援。
“是誘餌麽?”多爾袞謹慎道。
“對陣的明軍並不見有何動靜。”武拜答道。
“梁房口還有一支明軍,”多爾袞的目光落到了地圖的邊沿,“多半是他們的先鋒。那支明軍也有上萬人馬,若是真從東麵打過來,實在有些讓人擔憂。”
“主子,奴才願率五千人馬,為大軍側翼。”武拜請令道:“梁房口明軍遠道而來,又不習遼東氣候,未必能破奴才的營壘。”
多爾袞心頭不免悲涼。當初用兵都是以多欺少,哪裏想到分出五千人竟然也成為一件糾結事?
一旦本陣再分出五千人去,陣列就越發薄弱,很可能被對麵的明軍擊穿。從這些日子,自己見識到的旗號可以得知,號稱帝國雙壁的徐敬業和高燕,兩位早年追隨徐梁,已經成長起來的將領,此時都出現在遼東戰場上。
這兩個人一個狡猾如狐,一個凶猛如虎。
當然,不論是與誰碰上,自己接下來的日子都不會很好過。
“隻能給你三千。”多爾袞咬牙道:“一千甲兵,兩千綠營,且好生珍惜。”
武拜心頭一涼,道:“主子,綠營兵這些日子以來凍傷凍死不計其數,已經不堪用了。”
當然,武拜心裏很清楚,眼下這個時局,就算是天天給他們好吃好喝,他們也發揮不出來戰鬥力,甚至哪怕物資充沛,也不敢給這些綠營兵使用,因為他們吃飽了肚子,很可能提起刀來,轉身殺向自己。
多爾袞歎了口氣:“你既然也知道,更當明白若是再分出些甲兵,中軍恐怕不保了。”
武拜重重一垂頭,略帶悲戚道:“奴才領命!這就去堵截明軍!”
多爾袞虛弱地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速去。
武拜得了主帥之令,點齊人馬,朝東疾行。這二十裏路冰雪覆蓋,極難行走,終於趕到探馬報出的位置,卻隻看到道路上留下的馬蹄和腳印。
“明軍呢?”武拜喚過探馬,厲聲喝問。
“回主子,明軍已經跑過去了。”探馬道:“奴才等已經派人遠遠綴著。他們像是往遼陽方向去的。”
遼陽!
武拜深知遼陽幾乎就是一座空城,所有兵力都被抽入了攝政王的東路軍中。而且遼陽城已經十餘年不曾修過。多有殘破之處,怕是無法擋住明軍的強攻。
“烏林拜,你帶一千人馬,追上明軍,擊其後軍。”武拜吐出一道白白的霧氣,像是安慰烏林拜。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明軍遠道而來,必然走不遠!咱們以逸待勞,不會輸。”
“嗻!”烏林拜打了個千,當即點起人馬,高聲呼喝著朝明軍追去。
……
“鐵山營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參謀查看了休息點,炭火都已經涼透了,如果不是鐵山營留下的信號,都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
“小李廣”無奈道:“被拉遠了,速度集結,休息,咱們還有多少人沒到?”
“還有四個排,不過不會拉下太遠。”參謀道。
“小李廣”抬頭看了看天,暗叫僥幸。幸好老天爺開眼,這兩日都是晴空萬裏,若是碰上冰雪交加,狂風大作,那真是得死在這片凍原了。都知道越往北越冷,日後如果還要往北收複奴兒幹都司,那真是有得受了。
“報!”探馬疾馳而來,在“小李廣”麵前翻身下馬:“營長,身後有東虜千餘人馬在追趕本司,目前距離本司約三十裏上下。”
“咱們的人呢?”
“有一個連偏離了官道,已經找到了。其他連隊最遠的在三裏外,應該很快就會追上來。”參謀上前應道。
“塘馬去追鐵山營,請示方略。”“小李廣”飛快道:“其他人抓緊時間休息,半小時之後準備迎敵。馬全都給警衛排,去前麵看看哪裏能夠打個伏擊。”現在明軍對於等數量的東虜已經完全沒有畏懼感了,隻要占據地利,哪怕半數於敵也敢打一打。
探馬換了馬匹,繼續向鐵山營追去。在這種積雪的環境下跑馬固然比跑步輕鬆,但由衷要提心吊膽,生怕馬腿受傷。這還是軍中用了蒙古馬的情況下,若是用不會探蹄的中原馬,恐怕損失更大。
王勤才得了塘馬通報,下令停止前進,原地休整,自己拉了訓導官鋪開地圖,尋找附近眼熟的山頭判斷位置。
“咱們距離太子河還有……”訓導官在心中算了算,道:“還有三十裏左右。”
“速度慢得太多了。”王勤才皺眉道:“咱們已經出發了八個時辰,才跑了一百七十裏?”
訓導官知道像是他們這種戰鬥經驗不豐富的人,對於拖慢行軍速度有不可磨滅的功勞,但仍舊道:“這種環境下能跑出這個結果還待怎地?有幾個戰士臉都凍傷了,不還在跑麽?而且你按照地圖距離算,當然是少的。”
王勤才沒再說,隻是道:“咱們不管“小李廣”,直撲遼陽城。”他叫過那塘馬:“讓你們把總便宜行事。能跑得動就追上來,跑不動就打個伏擊。保持聯絡。”
塘馬應聲而去。
訓導官道:“不等“小李廣”就攻城?”
“從這到太子河不過三十餘裏,過河之後八裏就是遼陽城,滿打滿算五十裏,一個時辰怎麽都能到了吧?”王勤才道:“東虜就算騎馬都追不上咱們。”
“你以為到了遼陽逛城門似的就進去了?”訓導官皺眉道:“那是東虜的東京!”
“看看唄,我也沒打算強攻。”王勤才手指在地圖上點了點,道:“這兒,是東虜的祖墳吧?挖他祖墳。”
“有意思麽?”
“有,逼城中守軍出來跟我決戰。”
“如果城中守軍不出來呢?”
“那說明守軍膽氣已經喪了,晚上咱們就去偷城。各門放火,強攻一處,打不下來也嚇死他們。”王勤才仿佛早就將一應計劃放在了胸中,頗有把握道。
“你這個計劃想了多久?”訓導官道:“有數據支持麽?”
“你問的時候剛想的,至於數據……”王勤才拖長了音:“這不是參謀們的事麽?說起來這本來是論述題,我現在給你連方案都做好了,你隻要找參謀們做可行與否的判斷題就行了,是不是跟著我輕鬆許多?”
訓導官臉上鐵青,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奔襲跑出來,解下腰間水囊,大大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