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北界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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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轉眼左右看看,發覺這些師兄師姐的眼神與方才判若雲泥,像看著一個剛剛發現,但還未仔細拿在手中端詳的寶貝一般。

    無名看著師兄師姐們如狼似虎般的眼神,怯怯地笑了一聲,道:“蓉先生帶我去見了紫霽先生,便又把我送回來了。”

    “就這?”眾人狐疑。

    忽想起一事,無名又向師兄師姐們問道:“方才……蓉先生帶我離開,說不能出現第二個徐夙錦,徐夙錦是誰呀?”

    眾師兄師姐聞言,皆神色黯然。

    “怎麽了?”見師兄師姐神色黯然,無名不解地問道。

    “她是徐師姐,當初我們太學府弟子裏的第一人,與神族弟子比試的時候身受重傷,最後殞命了!”

    “神族?”

    “嗯,是天人族!當世有九大神族,天人族便是其一。”

    無名聞言,好奇道:“為什麽要和神族比試呀?”

    “因為神族強者帶他們的弟子來了太學府,說互師有無,讓大家比試。後來,神族連戰連勝,便說我們太學府弟子不堪一擊,百般言語羞辱。徐師姐本就在那之前經曆過一場慘烈廝殺,有重傷在身,在山中修養,聽聞太學府無人能勝,就強行出關,與神族弟子比試,最後慘勝而歸,卻也隻剩下了一口氣。”一個師兄語氣沉重地說道。

    “後來便再也沒見過徐師姐,聽先生們說,她最後死在了天女峰上。”雪櫻指著太行山的一處山峰。

    無名心緒亦隨著師兄師姐們沉重起來,雖自小在妖族長大,卻也知道神族連年征戰在人族的土地之上,惡行累累。

    初見之時大罵無名無禮的師兄此刻看無名卻像看親弟弟一般,說道:“小師弟,你可不要像徐師姐那樣逞強,若有一天神族來犯,自有師兄師姐們在前麵擋著,輪不到你。”

    無名未深思師兄話中深意,隻是應和著點點頭,而後怯怯地小聲說道:“師兄,有壞人!”

    那位師兄皺眉:“壞人?”

    無名重重地嗯了一聲:“師兄不要回頭,他們正在盯著我們呢!我們不一定打得過他們,先不要驚動他們,等蓉先生回來!”

    嗬,你們竟沒發現,幸好我機靈。

    雪櫻轉頭觀望一周,而後笑得合不攏嘴:“師弟,他們都是我們太學府的先生!不是壞人!”

    無名猶疑地看了眼雪櫻師姐,半信半疑地轉過頭去,隻見那些人仍舊直直地盯著自己看個不停。有亭亭玉立的大姐姐站在樹梢之上,有體態魁梧的大叔抱臂立在河畔,有枯瘦的老者撚須遠望,坐在巨石之上,亦有風流倜儻、衣袂飄浮的大哥哥在河畔青草地裏負手而立。

    不多時,城鎮般浩大的太學府熱鬧起來,無數太學府弟子從課殿、山洞、樹洞、樹林、華麗的宮殿或不大不小的課堂之內走出來。

    放眼望去,方才還空山鳥語、意境清幽的太學府,此刻滿山皆是人影,從萬徑人蹤滅到青翠山水處處白衣點綴,隻不過片刻時間。

    弟子們皆好奇地朝著山下張望,想看一看好端端正在講法傳道的先生們為何突然都跑山下去了。

    午後陽光正好,鳥語花香,無名卻總覺得脊背發涼,周遭陰冷,顫著聲音說道:“師姐,他們老瞅我作甚,我又不是好看的姐姐,有甚好看的?”

    好看的姐姐?雪櫻盯著這個忐忑不安的小師弟,被他的話語逗笑:“你方才神元顯化,動靜太大了,才把先生們都驚動了!”

    無名清澈大眼望向師兄師姐,詫異道:“動靜很大嘛?”

    眾師兄師姐一致點頭:“很大!”

    “那算不算厲害?”

    “厲害!”

    “有多厲害?”

    眾師兄師姐相顧而視,皆給不出答案來,雪櫻解釋道:“總之就是很厲害,比我們都厲害很多的那種厲害!”

    眾師兄師姐紛紛點頭,他們之中,皆是些年近二十的弟子,唯有初及豆蔻之年的雪櫻師妹能說出這般略帶些稚氣的話語了,但此話卻恰好貼切的很,因為他們也實在不知這種程度的神元究竟算多厲害。

    無名聞言若有所思,思索道:“蓉先生說,元神越強,神識便越強,神識強的可以欺負神識弱的,甚至用神識把他殺掉,那我比你們強那麽多,是不是……”

    “哎哎哎,師弟!你我乃是同門,是親友!斷不可有此想法!”一位師姐連忙打斷無名的思緒。

    無名回過神來,也發覺不對,歉然一笑:“師姐說的對!我隻是想起了蓉先生的話,隻是在心裏隨便琢磨一下。”

    又一位師兄說道:“諸位莫慌,小師弟還未曾修習神元係的法術,不知該如何動用神識施為。”

    “師弟,你把師兄師姐們嚇到啦!”雪櫻嬉笑道。

    無名撓撓腦袋,嘿嘿一笑:“我就是按蓉先生的說法隨便想想,師姐莫當真!”

    “嘭!”

    一聲響徹天地的巨響驟然傳來,周遭河畔草木擺動不止,河水驚濤四起,腳下地動山搖。

    無名耳中轟鳴不已,隻覺天地一片寂靜無聲,唯剩下耳中轟鳴。

    那聲音浩大無比,久久不息,仿佛蕩徹寰宇,無遠弗屆。

    眾人起身向北遙望,隻見潁河之北的大地上,一朵碩大的黑雲承天接地,狀如蘑菇,豎在大地之上,正緩緩膨脹。

    眾師兄師姐神情極為凝重,久久不語。

    無名見師兄師姐們如臨大敵的模樣,一時也不敢開口相問,隻是隨著師兄師姐的目光默默看著那朵越來越大的黑雲在天地之間生長,不知那是何物。

    正此刻,中洲潁河以南無數人抬頭,向河北之地望去,默默注視那一朵越發臃腫的黑雲。

    隱約之間,有歌聲從河北之地傳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嘹亮悲壯,傳遍中洲大地。

    長穎之北,吾岸多人傑

    大河之子,吾魂祭忠烈

    哀哀血雨,天地人未絕

    萋萋青草,後子未停歇

    無極乾坤,人間有正道

    縱橫萬古,沙場正蕭蕭

    大歌無界,山河多寥寥

    大悲湯湯,子弟繼滔滔

    江山無用,血雨洗新朝

    閑野蒿蒿,屍山累英豪

    蒼生塗炭,何處問漁樵

    英魂不朽,旌師上碧霄

    人皇獨秀,吾輩路遙遙

    人間獨好,風雨正瀟瀟

    ……

    那歌聲未響亮多久,便緩緩消散於世間,卻在無數人耳中經久不息。

    “咦?”無名抿了抿有些不適的嘴角,隻覺得鹹鹹的,才知自己不覺中落下了莫名的淚水,再抬頭看去,師兄師姐們皆是滿麵淚痕。

    ……

    中洲,洛陽。

    一座浩大巨城橫亙在中洲南界的腹地,名為洛陽。

    中洲之地,潁河北界為諸多小國並立,共尊潁河南界的天元帝國為首,而廣袤無邊的南界之地,則盡屬天元帝國統轄。

    洛陽,便是天元帝國都城。

    洛陽城中,一座朱牆高砌的帝宮矗立在洛陽中心,占地極廣,堪比尋常一個城鎮之大,常人繞著宮牆須得走上兩個時辰方能環繞一周。宮牆之內,可見有高山百丈、瀑布長掛。有巨木擎天,枝繁葉茂,細看之下,那擎天巨樹之上,竟有房屋建在粗大如康莊大道的枝幹之上。有樓閣高聳,此起彼伏……

    一棵擎天巨樹之上,一座小小樓閣立在樹冠枝幹上,一個看似十五六歲的少年立在樓閣之中,麵向北方,扶欄遠望,目光冷厲,眉目之間散發著帝王威儀。

    “此歌……何人所作?”少年問話之時仍目不轉睛盯著北方,聲音低沉。

    少年身後,三個老人並肩而立看向北方的天空,皆氣度不凡,眉宇間透著浩浩正氣。

    其中一人施禮:“稟陛下,此前未有所聞,應是北界之人於這幾日將敗之時所作。”

    “如此巨大黑雲,應是神族催動‘枯榮陣’所致,看此情形,北界最後一塊人族的土地也淪陷了……”一老者望著北方,撫須哀歎。

    另一老者亦是望著北方,目光越過高聳的太行山脈,看著北方那朵遮天蔽日的巨大黑雲,心中戚戚:“若人皇在世,我中洲人族豈會孤立無援、任人宰割……”

    皇帝緩緩開合眼睛,眸中冷厲愈發深重:“老人皇死了,便會有新人皇站出來,我等是人族的領路者,不要把希望寄於已故之人身上!”

    皇帝身後,一位老者低眼揣測,問道:“陛下要做人皇?”

    少年模樣的皇帝望著北方:“我沒有顧靈溪那般本事,做不了人皇。”

    他口中所說的顧靈溪,便是上代人皇。

    那老者聞言,不解道:“那陛下口中的新人皇是……?”

    皇帝壓下心中怒火,狠厲的目光盯著北方從未移開,自語道:“總會有的!人族有顧靈溪,便會有張靈溪,李靈溪,杜靈溪……他總會出現的!”

    皇帝陛下呼出一口氣,緩緩抬了抬手,欄杆之上被他按出了一個手印。

    他是中洲之主,是中洲的至尊,潁河之北的諸國都是他的臣,都是他的民,而他隻能看著他的臣民慘遭淩辱,隻能看著那些抗戰者在神族的大法陣裏血肉橫飛。他派去馳援的軍隊皆有去無回,他一腔怒火無處宣泄。

    他亟待那個新人皇出世,讓那新人皇帶領著自己好好與神族大戰一場,為死去的英靈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