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和寂靜。

    遠離幽暗的群山，古離雀攙扶著阿可棲息在一處山洞之內。

    慘叫和哀嚎從山洞內傳出。

    古離雀沒好氣的拍了一下對方的腦袋。

    “就這點小傷，叫什麽叫。”

    阿可眨了眨眼睛，淚花滾滾打轉。

    “大姐頭，很疼的。”

    疼不疼古離雀不知道，這淚花打轉的本事她可以肯定，是和諾諾學習的。

    她忍不住感到好笑。

    從小到大，眼前的人兒總是好的不學，壞的一學就會。

    沒個正行。

    “你啊。”

    古離雀點了點阿可的額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阿可嬉皮笑臉的湊過來，抱住了對方的胳膊。

    “大姐頭，我受傷了，工傷，你可要大大的補償我哦。”

    “好好，知道了。”

    她一如既往的溺愛著對方。

    洞內的火光不大，和煦的溫暖驅散了冰寒，跳動的焰花映照著兩人的麵容，恬靜而幸福。

    門口的風被一塊大石抵擋著吹不進來，洞內的空氣通過牆壁上的細縫不知流向何處。

    潮濕而腐臭，洞內的空氣不是很好聞，但在這種情況下，這些隻是微不足道的小問題而已。

    阿可留著哈喇子睡著了。

    古離雀輕拍著她的背脊，看著火花跳動，她的眼神深邃而沉寂。

    九琳尼娜的出現注定了之後的不太平，她的威脅比鬼魅和默行者還要恐怖百倍。

    稱為神的存在，僅僅是遠遠的看上一眼，也能夠讓人察覺無盡的深邃和恐懼。

    是的，恐懼。

    她已經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身體本能的戰栗，在她的麵前，自己好似渺小的如同螻蟻，不足一提。

    她失去了所有出手的勇氣。

    “哎。”

    輕歎出聲。

    空寂的洞穴回蕩著她的歎息。

    睡夢中的阿可吧唧著嘴巴，翻了一個身，小肚子貼在了古離雀的手上。

    她下意識的拍了拍阿可的小肚子，低頭看著熟睡的人兒，輕笑著，搖了搖腦袋。

    也不知，她是否還有沒有能力保護她們。

    不……

    古離雀的眼神變得堅定。

    即便是九琳尼娜，也休想傷害自己的孩子們。

    顫抖隻是身體的本能反應，而古離雀的心，是堅定而頑固的。

    下一次，她不會再害怕對方，哪怕神消玉隕。

    吐出一口濁氣，精神上的疲憊戰勝了意誌，斜靠在石壁之上，閉上了雙眼。

    ……

    提七羅達城再不負當初，就連殘亙斷瓦也淹沒在河水之中。

    損失已經無法用言語估計，人心的浮動和哀傷讓它成為了過去。

    丘比哥的背叛讓人們感到深深失望。

    離心離德。

    新的生活總要開始。

    三大城鎮和三十六小鎮瓜分著人力資源。

    鷲比托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就連他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總數七十萬的人口，城主丘比哥帶離了十幾萬，而現在所剩的，也不足三十萬人員。

    可想而知，僅僅二十幾個小時的功夫，有多少人失去了生命。

    已經不用知道具體數字，就連提七羅達城，也會在今天成為過去。

    身旁的士兵是他忠誠的戰友，他們沒有選擇離去，就算是三大城鎮提出的優厚待遇，也不為所動。

    他們在等，等待著他們的將軍，鷲比托做出決定，不管是去是留，他們都會追隨左右。

    這是他最精銳的士兵，也是他驕傲的所在。

    他值得自豪，也知道不能辜負他們。

    拍了拍臉頰，掃去迷茫的神色，他變得堅毅而果決。

    沒有多說什麽，他的手臂拍過每一個幸存的士兵，嘴上隻說了一個字。

    “好。”

    餘存的士兵並不算多，即便是拍過每一個士兵的肩膀，他也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他的手抬在了空中，看著空空無也的位子，慢慢的放下了手臂。

    士兵的傷亡比想象的還要多。

    這群悍不畏死的戰士總是支撐著一道道防線，也總是能夠為他人犧牲自己的生命。

    他沒有多說什麽，傷感早就在剛才拋卻在了腦後，他必須堅韌，必須露出笑容。

    因為他是首領。

    “都是好樣的！”

    他敬了一個軍禮。

    士兵們齊刷刷的回敬著，不少的士兵眼中早就留下淚水，為死去的人葬送。

    “哭吧，使勁的哭吧，哭過之後，我們就會變得更堅強，至少，我們還活著。”

    士兵們靜靜地抹去眼淚，依舊站的筆直。

    “請將軍指示！”

    聲如洪雷，氣勢如山。

    “好！”

    鷲比托哈哈大笑，這笑容中包含著太多不明就裏的情緒。

    “提七羅達城是完了，但我們還在，隻要我們還在，提七羅達城就一直在！”

    “安營，紮寨！”

    “是！”

    空曠的山丘上，士兵們用忙碌衝刷著背上，就連鷲比托也照樣如此。

    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是頑強的，每一個人都用著自己的方式忘卻悲傷，迎接新的未來。

    伊洛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心中泛起的情緒不足為外人道。

    音琳看著他眼角的淚花沒有嘲笑，事實上，她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撞了撞伊洛。

    “我要走了。”

    “嗯。”

    “再見吧。”

    “好……”

    “如果有機會……來我們庫迪迪塞來做客吧，我會好好招待你的。”

    伊洛轉身擦了擦眼角，回過頭來，露出一個燦爛笑容。

    “我會的，一定。”

    音琳也回以一個更燦爛的笑容，點了點頭，說著“好。”就離開而去了。

    他也該走了。

    再次看了一眼越來越空曠的丘原，留下的終究隻是少數。

    幾名忙碌的士兵抬頭和伊洛對視了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離意，起身，朝著伊洛敬禮。

    伊洛莞爾一笑，之前所有的努力，在這敬禮中都顯得如此值得。

    稀稀落落的士兵一個個停下動作，它們幾乎每一個人都認識伊洛，不約而同的深深敬禮。

    就連鷲比托，也朝著他敬禮。

    這個禮，不僅僅是給伊洛的，還要給他身後，天空中懸浮的球艙內那幾個人影。

    無聲的交流總是讓人感動。

    轉過身的刹那，伊洛不真氣的再次落淚，怎麽擦也擦抹不去。

    球艙開啟了大門，菲爾雅，鮑貝娜，艾琳娜，次離，同樣朝著士兵們回以軍禮。

    雨水，稀稀落落，冰冷的寒意卻澆不滅眾人心底的暖意。

    球艙緩緩離去。

    壓抑的氣氛總歸要散去。

    嬉嬉鬧鬧的孩童總是人們生活的調味劑。

    周俗無奈的看著身後，數十名孩童嬉鬧著，把整潔的客廳亂的亂糟糟的。

    心中在無能狂嘯，最後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雙手托腮，輕歎出聲。

    “哎。”

    放棄治療了，因為帶頭的，是她那愚蠢的妹妹。

    她的好妹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弄亂了的客廳，之後需要誰去整理……

    嗯……是不是要把這個任務交給諾諾？

    哎。

    想起之前讓諾諾幹家務的種種，周俗很快把這個念頭甩去腦後，再次歎了一口氣。

    “哎，命苦啊。”

    雨霧似乎變得更加密集，黑暗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玩累的孩子們各自被安排回了房間，茨離很有大姐頭風範，細心的照顧每個孩子。

    諾諾龜縮在周俗的懷中，打著哈氣，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球艙緩慢前行著，她們並不是要回霜楓鎮。

    通訊器的信號乎閃乎閃，證明古離雀和阿可就在不遠處。

    雨霧中似乎有種莫名咆哮聲，鬼魅的數量也已一種詭異的速度增長著。

    猩紅的光亮密布在霧氣中，看的人心驚膽戰。

    通訊器呲呲的信號聲接連響起，不一會顯示著接通成功。

    周俗鬆了一口氣。

    打開光屏通訊，古離雀和阿可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屏幕中。

    “古姐姐，阿可姐姐，你們沒事吧。”

    阿可咬著巧克力，呲著牙回複道。

    “安……嗚安啦。”

    “你們沒事吧。”

    “我們這邊也沒事，隻不過提七羅達城算是消失了。”

    古離雀點了點頭，沒有多問其中緣由，想必戰艦開出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猜想到了。

    “我知道，沒事就好。”

    “我們這邊麻煩才大咧。”

    阿可搶過古離雀手上的通訊器，轉個個身，給她看她們前方的狀況。

    “看到沒有。”

    眯縫著眼，隱隱可見遠處炮火轟鳴，燈光閃爍。

    古離雀等人腳下的地麵似乎在顫動，無數的小動物從各處奔跑逃竄。

    阿可順勢劈暈了一隻跑到腳下的兔子，咧著嘴，對著周俗說道。

    “你們有口福了。”

    好吧……不得不承認，阿可的神經大條令人歎止。

    “哪裏發生了什麽？”

    “大戰唄，一艘大船和一隻超大超大烏龜的戰鬥，你們快來，晚了可不看到好戲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周俗隱隱猜測到了些什麽。

    “阿可姐姐，你說誰能贏？”

    “那隻烏龜，大船太弱了。”

    弱？

    戰艦的實力她也不是第一次見識，那可以稱得上世界上最強的戰鬥武器了。

    “反正很刺激就對了，還有什麽什麽九琳尼娜神呢。”

    “好，我們馬上過來。”

    周俗沒有再多說，但細心的古離雀卻發現了一些端倪。

    提起九琳尼娜的時候，她的神色很是微妙。

    似乎欲言又止，但又好像無話可說。

    “素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我……我不清楚。”

    確實不清楚，她的腦袋現在很亂，亂的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向古離雀訴說之前看到的種種。

    古離雀溫和一笑。

    “嗯，我明白了。”

    長久的沉默，搞得阿可不停的轉動腦袋，隻發出一陣陣不明所以的叫喊。

    “什麽跟什麽啊！你們在說什麽！”

    周俗輕笑一聲，壓抑的情緒因為阿可的叫喊而好受了許多。

    球艙急行，山巒之間，峭崖陡峰，無數的碎石從空中掉落，大地上也裂開了一道道縫隙，好似有一隻無形的手，不斷的搖晃著這裏的一切。

    遠處咆哮若隱若現，空氣中莫名的有種威壓，讓人心中直顫。

    諾諾清醒了些，小表情很是嚴肅的盯著某個方向，小手抓住的衣角已經被她攥的不成模樣。

    伊洛，菲爾雅，鮑貝娜和艾琳娜，她們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神色凝重的從各自的房間內出來。

    透過球艙的顯示屏，盲目的查看著周遭的所有一切。

    發耳呲著牙，嘴中發出嗚咽的警惕聲，嘶嘶的奇古拉也變的躁動不安。

    菲爾雅摘掉束縛眼睛的布條，法諾古儀盤白光瑩瑩，眼中流露出的金絲異常刺眼。

    “嗯……哼！”

    她的眼睛流出鮮血。

    “汪汪！”

    發耳不安的圍著她轉來轉去。

    “你沒事吧？”

    艾琳娜關心的問道。

    菲爾雅搖了搖頭，指了指球艙前進的方向，渾身微微顫栗。

    “那邊……很模糊，我沒有看清楚是什麽，但極度危險。”

    眾人的心中一淩。

    鮑貝娜不停地撫摸著奇古拉的腦袋，讓它慢慢平靜下來。

    “奇古拉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機。”

    周俗簡明賅要的跟她們說了古離雀那邊的情況。

    眾人沉默著，過了許久還是伊洛開口說話了。

    “我還沒有見過所謂的神呢，去看看也不錯。”

    這是一句玩笑話，同樣也是眾人心中所想。

    對於所謂的神，她們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九琳尼娜嗎，真的存在嗎？”

    鮑貝娜喃喃自語，眼神中透露著迷茫。

    隻有嘶嘶的叫聲回應著她，也不知道奇古拉說了些什麽。

    伊洛擦拭著槍，不知為何，體內在躁動，在興奮，好像那所謂的神，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

    這種吸引來自血脈中，蠢蠢欲動而又渾身燥熱。

    呼出一口熱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體內的異能異常活躍，慢慢的在突破臨界點。

    “伊洛，你沒事吧？”

    菲爾雅率先發現了伊洛的異常。

    她雙目不能明，卻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個人的狀態。

    “沒事……隻是……隻是有點熱。”

    菲爾雅皺了皺眉頭。

    艾琳娜和鮑貝娜也上前查看了一下。

    諾諾更是摸了摸伊洛的額頭，驚呼著收回手甩動著。

    “好燙，伊洛哥哥的額頭好燙。”

    微微的白起從額角冒出，伊洛的臉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變得赤紅。

    情況很不對勁。

    周俗鬆開了操作球艙的控製，儀器內小機器人飛到伊洛四周，做著各種檢測。

    滴滴滴的紅色警報表明身體的異樣。

    體表的溫度更是達到了七十度的高溫！

    “你怎麽樣！”

    “不知道，但……很好。”

    小機器人快速噴出冰霧，籠罩住了伊洛。

    可還不等冰霧消散，伊洛的人影就從中衝了出來，身體一閃一閃的如同時斷時現的老式電視機。

    “別，我……很……好。”

    聲音也變的斷斷續續。

    “是時間，他的身體被幾種時間斷分割著。”

    小機器人反饋的數據讓周俗很快發現了伊洛身上出現的問題。

    “這是……”

    艾琳娜皺了皺眉頭。

    鮑貝娜和菲爾雅則在思索之後輕呼一口氣。

    “他的異能在進化。”

    “進化？”

    對於索拉和異能不甚了解的艾琳娜不明所以的問道。

    “對，就是在進化，嘿，這樣都能進化，也不知道這小子走了什麽運。”

    鮑貝娜調笑著。

    這是一件好事，眾人神色也多少放鬆了一些，就這樣看著伊洛在閃屏模式下來回虛晃。

    周俗則盯著伊洛，又看了一眼球艙外黑漆漆的景象，若有所思。

    球艙前進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無盡的虛空，嘈雜的話語。

    畫麵如同放射膠片電影一閃一逝，時間也匆匆而過。

    一張張麵孔突兀的出現在腦海中，他不知道這些麵孔的主人，也叫不出任何人的名字。

    隻是本能的覺得很是熟悉。

    現實也夢境，縹緲於真實。

    伊洛處在了一種奇妙的狀態，無法說話，也無法觸摸。

    如一個安靜的觀影者，默默地隨著時間流轉留返其中。

    頭腦越是燥熱，意識卻格外的清晰。

    他聽到了畫麵中人的對話，斷斷續續。

    “我們……渺小……神……偉大……偉大……不……”

    “我們需要……神……不在……”

    “九琳……丘璃……”

    “我將……阻止……”

    “戰！”

    熱血翻湧沸騰，喉嚨中似乎卡著什麽東西，不吐不快。

    畫麵突兀的變化，是一顆參天巨樹，一個慈祥老者。

    “你來了。”

    渾厚沉穩，老者的眼睛似乎能夠穿透虛無，看到伊洛的存在。

    他的心也在話語中慢慢平靜，張了張口，開口說話了。

    “你是誰？”

    “我？你會知道的。”

    老者隻是笑笑，沒有回答。

    “這是在哪？”

    “虛無於現實的分界處，這裏的一切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我怎麽會來到這裏。”

    老者漂浮著，來到了伊洛的麵前，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似乎熟悉，但又陌生。

    “你還會來這裏的，隻不過現在的你，還沒有實力拿起這裏的一切。”

    “我聽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

    又是模棱兩可的回答，伊洛的心卻意外的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變得煩躁，而是漸漸冷靜，隱隱有種直覺，他會明白的。

    “這個，你拿去。”

    一團光影慢慢沒入伊洛的眉心，老者的笑臉也在光影中變得模糊不清。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了雙眼。

    粉紅色的天花板……

    伸手一摸，觸感柔軟而毛茸茸。

    是一隻玩偶。

    捂著有些發脹的額頭，倚靠著床背端坐起來。

    掃視著四周的環境。

    玩偶和各種零碎的裝飾。

    頭頂有一串風鈴懸掛空中。

    下意識的波動了一下。

    叮鈴叮鈴的響聲清脆悅耳，腦袋更加腫脹了。

    房門被打開了，是周素素。

    小人兒有股子專業醫生的架勢，操作著各種儀器對伊洛進行著全方麵的檢查。

    認真看著各種數據的小人兒讓伊洛感覺有些好笑。

    一直都想不明白，雙胞胎妹妹和姐姐的性格為什麽會相差如此之大。

    不過，別看年紀小，兩個小丫頭都很可靠就是了。

    下意識的咬嘴動作很可愛，這種無意間的行為，讓這個可愛的像洋娃娃的女孩子給人一種平常不一樣的反差感。

    或許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吧，認真的時候會做出和平常完全不同的小女生動作。

    嗯……很有趣就是了。

    “你在笑什麽？”

    眼神很犀利，像是在看猥瑣大蜀黍一般看著自己。

    伊洛趕忙擺了擺手。

    “沒，沒，隻是素素你剛剛很可愛，我多看了幾眼。”

    “混蛋。”

    周俗臉色難看，罵了一句，轉身離開。

    嗯……沒有告訴他檢查結果，但想必應該沒問題。

    不然憑對方認真的態度，斷然不會如此離開。

    撓了撓頭，輕歎一聲。

    不知為何，這丫頭對於自己的偏見如此大。

    他可是個正直的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