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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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你妹妹的淵。”扶淵咬牙切齒,無比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塊墨玉的仙牌從扶淵腰間滑下,那小姑娘見了,又喊起來:“父君,這是木家的玉牌!”
魔君挑眉,收了那塊腰牌,掃了一眼,沒有看出任何破綻。他當然見過這種玉牌,但它掉的太過及時了——或者說,刻意。
他自然沒有見過扶淵,但是他見過扶淵的畫像。更何況……那個給自己提供畫像的人,也要他今天來這裏,來見一個人。
魔君手微微鬆了一些,留給扶淵喘息的餘地。他左手卡著扶淵的脖子,右手在他下頜骨處摩挲了幾下,又向下探去,在扶淵鎖骨處打了個轉。他在找假麵的縫隙。扶淵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他一個激動就把自己的脖子給捏斷了。
“那個……這張臉……如假包換的……”扶淵磕磕絆絆地努力解釋,魔君卻突然加大了力度,“好……好看……”
魔君不理,略鬆了鬆手,又扯開扶淵的領子,向下摸索。
“流氓!你個流氓!死變態!做什麽!”扶淵掙紮起來,又苦於沒有著力點,反抗不得不說,還被卡得更為難受。
“你方才對本君女兒耍流氓,現在本君討回來。”魔君麵上毫無波瀾,手已經準備去扯扶淵的腰帶。
“咳……咳咳……豈有此理。”扶淵躬身蓄力,踹向魔君胸口,“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鵪鶉嗎?!”
魔君鬆開扶淵,卻不是因為他這一踹,而是因為他接下來的手段。
“這是我皇室秘術蝕夜陣,你怎麽學會的?”魔君眯眼。
“秘術?大街上兩文錢一本。”扶淵不屑道,裹緊了自己的衣領。
蝕夜陣之所以被稱為秘術,不是因為修煉方法掌握在少數人手裏,恰恰相反,這種功法的修煉方法連總角小兒都能背下來,但普通人真正能練成的卻是寥寥無幾。
而皇室不同,他們天生就是修煉此道的天才,也因為老天爺的眷顧,秦氏才能坐穩這十萬江山。
但如果有普通人能練成,必定是天賦極高。
“你是木蕭?”魔君想起來了,南邊雲棲木家,確實有這麽個孩子。
“現在想起本少爺是誰了,可惜,”扶淵抬手,準備出招,“晚了。”
“你用這種方法對付我,就是班門弄斧,自尋死路,愚蠢至極。”魔君亦抬手,霎時風起雲湧。
“總要試試才知道。”
二人同時出招,扶淵卻突然變換了陣法。
“天門陣!”
“不錯,有兩下子。”魔君站在陣眼裏,比起被困,更像是在指導晚輩,“我聽說這雖然是鍾離家的功法,但如今用得最純熟的,卻是映川殿的習洛書。”
“你不怕麽?我殺了你。”扶淵無心聽魔君扯淡,事實上,他很緊張,手緊握成拳,關節泛白,指尖已經掐出了汗。
“你敢弑君?”扶淵自以為凶神惡煞的威脅隻換來魔君一挑眉。
“我敬你,你才是君上;我不敬你,你連屁都不是。”扶淵沒有泄氣,繼續張牙舞爪。
“你爺爺都不敢這樣同我說話。”也許如今魔君應該生氣,可如今他眼裏隻有欣賞。這個孩子很不錯……或者說,他很合適。
“關我屁事。”扶淵眼神愈發淩厲。
扶淵是真的想殺了魔君。很瘋狂的想法,卻有一線可能,即使對方有兩個人,即使對方是這十萬魔域的主人。
扶淵催動陣法。
魔君隻是笑了笑,揮了揮手,那看起來固若金湯的陣法就散了:“還是有些漏洞。”
怎……怎麽會?這可是舅舅手把手教給他的。一股涼意從扶淵後腦蔓延開來,怎麽辦,跑路嗎?未必逃得掉,不如拚死一戰——
“木家小子,我且問你,若魔君是別人,你還敢殺嗎?”魔君俊美的臉上隱隱帶著笑意。
“有何不敢?”扶淵死鴨子嘴硬。
“不錯,很是不錯。”魔君讚許的點頭,“我決定,讓你成為代雙的駙馬。”
這轉變來的太快,上一個彈指二人還在以命相搏(至少在扶淵看來如此),這會兒就要把女兒嫁給他?扶淵心想魔君該不會是被自己給打傻了吧。
“啊?”扶淵和那個叫秦代雙的小姑娘異口同聲。
“就這麽定了,回頭叫你爺爺送彩禮。”魔君眉飛色舞。
“等……等下,君上,我爺爺給我訂了親了,我不過遠房庶出,哪娶的起咱雲荒的公主呐,還請君上收回成命……”扶淵連連擺手,看著十分慌亂,實則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看來魔君暫且不會懷疑他的身份了——也有可能是對方使詐,不能大意了去。
“父君,我才不要嫁給他!他太醜了!”秦代雙叉著腰,絕美的麵龐上寫滿嫌棄。
扶淵停下腳步,也不樂意了:“你說什麽?你說我醜?”扶淵天生一雙桃花眼,顧盼有情,他自覺這張臉即使是倒過來長,也不至於用醜來形容。
“總要比父君好看才行。”小姑娘叉著腰,臉上寫滿驕傲。
“代雙。”魔君開口,“方才你做那般危險的事,為父還沒有責罰你呢。若非木蕭,你現在不死也是重傷!他是你的救命恩人,真醜也不能直說,明白嗎?”
“是……”小姑娘吐了吐舌頭,俏皮可愛。
“……”扶淵看了魔君一眼,又看看這個小姑娘。他不得不承認,他與魔君還有很大一段差距。都說鳳凰兒生的好看,但扶淵覺得,無量海的女子好看是好看,但男子就有些女氣了。而魔君呢,長著一張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臉,卻絲毫不顯女氣。而那秦代雙還未長開,就已經比扶淵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好看。扶淵沉默了,盯著秦代雙的臉,心想她和周和光哪個更好看。
“登徒子!看什麽看!”秦代雙感覺到他的目光,立刻紅了臉。
“切,”扶淵撇嘴,快走幾步跟在魔君身後,“炮仗似的,誰稀罕啊。”
“你不是在九重天嗎?怎麽到這裏來了?”魔君問道,把墨玉牌還給了扶淵。
“扶淵來了,一個多月了。”扶淵悄悄抬眼,覷著魔君的反應。
“他來做什麽?”有些事情,魔君比扶淵知道的還要早。
“修補這些裂縫,就他一個。他察覺到我了,但是沒看到我的臉。”扶淵平靜的扯淡,虛虛實實,“君上,這是個機會。”
“你身上的傷?”魔君問。
“不小心。”扶淵道。
“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你想想,九重天若非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怎麽會讓他一個人過來?”魔君斂眉,今日之事,委實蹊蹺。那個人手段了得,他不得不服,也不得不防,他到底想要什麽呢?難不成這件事於他有益?
“君上的意思是,扶淵身邊還有高手跟著?不對啊,我沒有察覺到其他人的氣息,而且咳咳……”不知怎麽,扶淵突然咳起來,沒幾下,便按捺不住胸口的氣血翻湧,猛地一咳,便有一朵血蓮綻於魔君雪白的衣袍上。
“木蕭!”秦代雙見勢不好,一把扶住扶淵。嬌小的身軀撐不住扶淵身體的重量,二人一起向下栽去,“登徒子!你幹什麽呀!?快醒醒!”
扶淵眼前陣陣發黑,尚有一絲意識:“臣失儀……”又勉強提起嘴角,衝秦代雙笑了笑——這小公主嬌生慣養,即使深受魔君寵愛,被日日帶在身邊,再怎麽見多識廣,又何曾真的見過血。
“父君……”小公主拖著哭腔,也害怕了,“是不是我方才下手太重……”
“不是,”魔君抬手,隔空托起扶淵的身子,“以前留下的傷,看來是扶淵的手筆。那個,你也別太在意,這個仇本君早晚給你報……”
聽著魔君根本不在點上的安慰,扶淵心裏想笑,卻已經笑不出來了。那父女倆似乎又對他說了什麽,扶淵聽不真切,昏昏沉沉的,那兩個黑影便融入到了夜色中去。
扶淵隻昏迷了幾個時辰。
他醒來時,夜正深。他躺在一張很寬大的床上,門外還有零散的身影,似乎是守夜的宮女。
魔宮。
扶淵閉眼,如同熟睡般的均勻呼吸,他不想讓別人察覺到自己已經醒了。有許多事,他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這一整天,從遇到秦代雙開始,也太過刺激了。他扶淵可能是這千百年來,第一個進入魔宮的神族。
天地靈胎亦神亦魔,算不得神族。那自己就是第一個進入魔宮的九重天上神。扶淵修改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自己的傷,不過是這一個月來自己頻繁放血,再加上和魔君對戰時祭出天門陣時所受的內傷,再加上急火攻心,才導致了白日裏的那般嚴重。多調養一些時日便好了,無甚大礙。扶淵想著,在被窩裏輕輕打了個響指,帶著微不可查的氣息。
這是他與天帝約定的信號。
呼……還是別胡思亂想了,陛下與舅舅,不知還能把這出將計就計的狸貓換太子演到幾時,木家若是察覺了,這裏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不如早點睡覺,養精蓄銳,屆時若真是身份敗漏,也好有力氣逃。
想到這,扶淵打了個哈欠,翻個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也虧他在這種情況下也能睡著。
不過他睡的並不安穩。
“上神,醒啦?今兒日頭不錯,咱出去曬曬太陽?”扶淵醒來,一睜眼便見到一個從未謀麵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看著他。
“唔……您是?”扶淵揉著眼起身,“惠東爺爺呢?”——那是從前他的主治醫官。
“老劉他家裏有點事兒,托我來看著你。”中年男人不知從何處撿了個蒲扇,悠閑的扇著,比起隱者,倒是更像山裏的樵夫,“上神不會怪他吧?”
“不會,”扶淵搖頭,看著甚是乖巧,“這些年來多虧了惠東爺爺照顧,我應當謝謝他才是,又怎會怪他。”
“唔。”男人眯著眼,躺在躺椅上,似乎甚是愜意,“上神怎的這般客氣。我姓周,家裏老二。”
“二爺。”扶淵點頭,周家二爺的大名如雷貫耳,即使是遠在沁水的他,也是早有耳聞。
隻是他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哪裏奇怪。
彼時他還小。
後來他長大了。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沁水河畔。
扶淵躺在一架躺椅上,身上蓋著薄被,睡得正香。案上的酒杯三三兩兩,另一架躺椅卻是空的。
“臭小子,又喝酒!”中氣十足的聲音,想裝睡都難。扶淵睡眼惺忪的翻了個身,錦被滑落到地上:“二爺,來啦。”
“你怎麽跟老劉一個德行!”周二爺在扶淵身旁的躺椅上坐下,脊背已經有些佝僂,“喝!喝!喝!喝死算完!”
扶淵歎氣,撐著椅背坐起來:“我沒喝多少……”
“那也架不住你這天天喝……”二爺往扶淵那邊湊了湊,苦口婆心地勸,“你這借酒澆愁能有什麽愁啊,為賦新詞強說愁,你說你——”
“嘖,二爺——”扶淵俯身撈起被子,“說多少次了,我不愁,我這叫饞。我還沒放棄,那啥,一切皆有可能不是?”扶淵說得很快,就是為了堵住二爺的嘴:“哎,對了二爺,您今天過來是有什麽事情麽?”
“小兔崽子,沒事兒就不能過來看你啦?”二爺擰著眉,卻還是跟著扶淵轉移了話題,“上神……可曾聽聞重塑肌骨一說?”
“……以前倒是聽惠東爺爺提過。”扶淵半闔著眼睛,兩條眉毛也擰了起來,“二爺這是什麽意思?”
“巽寮的事,暫且沒那麽重要。”二爺道。巽寮是劉惠東的字。
“我許久沒見過他了,聽到了什麽消息,也不過是你的一麵之辭。”扶淵說得不客氣,卻也沒有追究,“二爺有幾成把握?”
原本是想著扶淵日日喝酒,靈台應該不是那麽清醒才是。“四五成吧。”二爺亦歎氣,“還未曾稟報陛下呢。”
“不用您稟告,我來。”扶淵摩挲著腕上的銀鐲子,那是前些年陛下給皇子公主們打的,扶淵也有一個,離了帝都也不曾換過。
沁水河,是向西流的。
“二爺,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扶淵伸手遮住夕陽的餘暉。
“不恰當。”二爺皺了皺眉。
“意會即可。”扶淵輕輕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