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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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桃花眼眯著,霧凇沆碭,垂影雖然看不真切,卻感覺似有無限風情,無邊風月。她原本想趁著扶淵放下防備時出手的,可卻被這雙眼睛迷了心智。一個狀似無意的眼神,連女人也會被媚惑,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但她終究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須臾便緩過神來,麵上八風不動,手上卻寸著力氣,可準備出手時才發現扶淵已經鎖住了她的經脈,令她動彈不得。

    “你以為我隻是花瓶麽?”扶淵突然笑了,乍看勾人,深看才知眼底並無笑意。

    還不等垂影開口,四周便一片打鬥之聲,刀劍相接的聲音如銀篦擊節,不絕於耳。垂影亂了陣腳,這是怎麽回事?不是這麽計劃的啊?房頂上暗道的門突然開了,卻不是她安排的刀斧手,而是一群著裝統一的少年。

    天時院的雪白院服。

    這……這都怎麽一回事?

    “沒錯,我就是花瓶。”扶淵看著垂影,挑釁一笑。

    “多謝諸位出手相救。”扶淵還坐在垂影身旁,早已沒了醉酒的迷離。

    “上神客氣。”回答的是一個帶著銀麵具的少年,垂影注意到,那個少年的下頜也是十分精致,像極了扶淵。“都幹淨了?”這句話問的是身旁的少年。

    “回師兄,都解決了。”白衣少年持劍行禮。

    “……上神小心!”

    話音未落,垂影已經把匕首架在了扶淵脖子上。她方才趁眾人不注意,強行突破封鎖,也受了很重的內傷,嘴角已經滲出了血。

    “姐姐是怕我言而無信?”扶淵仍是絲毫不見緊張,淺淺笑著,與垂影的牙齒打顫形成了鮮明對比,“可姐姐還沒付錢呐,我很貴的。”話音剛落,扶淵毫無征兆的向後一撞,正好撞上垂影的膻中穴;麵具少年飛身上前,一劍挑開垂影手裏的匕首,劍鋒行雲流水的一轉,就要向她劈下。

    完了。垂影閉上眼,等著即將到來的劇痛。

    誰知,隻有一聲輕響,代替了原本長劍刺入血肉的聲音。

    “祈兄,對女孩子要溫柔點,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是她身旁的扶淵,用一把折扇彈開了麵具少年劍鋒的走向。

    麵具少年沒有說話,抬手讓兩個天時院的弟子用縛仙索把垂影捆了個結實,才押她下去。

    “上神好算計。”垂影咬牙切齒,她心高氣傲,此前從未失敗過,自是無法忍受自己敗在了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兒手裏。

    不過,扶淵可不是什麽普通孩子,獨行北疆,修補結界,孤身一人入魔宮,都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我不喜歡紫色。”扶淵說了一句對於她來說無關緊要的話。

    垂影一愣,在被拖下去之前忽然破口大罵,無非是些薄情郎、負心漢之類,扶淵捫心自問,自己是真沒對那姑娘做什麽。奈何垂影罵的難聽,扶淵麵子上掛不住,便偷偷抬眼看祈知守。卻見祈知守並未注意自己,這才放下心來。

    刺殺扶淵的多是死士,卻也留下了幾個活口,扶淵看著地毯上從樓上夾層裏滴落的血跡,不住冷笑:直接把線索這樣送過來,謀劃這些的人還真是膽大包天。

    祈知守和官府的捕快交接好後,便回到嘉興樓裏看看還有沒有什麽遺漏。樓裏的客人都被請走了,扶淵上神剛立了大功,就有人不嫌命短的刺殺他,這是有多大的膽子!?達官顯貴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親身遇到了這檔子事,也不過唏噓幾句,怕引火上身便離開回府閉門不出,或是膽子大些,去了哪個常去的勾欄瓦子,和狐朋狗友吹噓這些事情。祈知守上了二樓,檢查到最裏麵的房間,卻發現扶淵仍倚在榻上,擺弄著手裏的扇子,方才甩給掌櫃的令牌,此時也回到了他身上。

    “上神還不走,可是有什麽遺漏?”祈知守看著他的扇子,有些局促,因為那把扇子的扇骨被他的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劍痕。他不知道那扇子是扶淵在街上花了幾個銅板買的,以為是哪位大師的真跡,若是扶淵追究起來,他陪不起。

    “過來。”扶淵故作神秘的招手。

    祈知守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什麽人在窺視後,走到了扶淵身邊。

    “我腿軟,實在是站不起來了,你拉我一把。”

    祈知守:“……”

    祈知守從善如流的架起扶淵,關切問道:“上神可是中了毒?我帶您去找我們的校醫吧。”扇子的事,他想著從別的地方補償扶淵。

    “不用,那些小毒可奈何不了我。”扶淵苦笑,他中的毒除了陰毒,都會被體內原有的毒素克製,“話說回來,你有沒有找到奇怪的地方?”這也是他請祈知守來的另一個目的之一,他想摸清這棟樓的結構,以防日後祈知守被關在這裏因為不熟悉地形而吃了大虧。

    “樓層之間都有不易察覺的夾層,樓底也有房間。”祈知守道,他見扶淵似乎並不在意那把扇子,便也收斂了心神,不再想這些有的沒的。

    “嗯。”扶淵點了點頭,神情也是難得的嚴肅了起來,“祈兄,我覺得,如此這般還是太過凶險……”

    “祈某心意已決,上神不必再勸。”祈知守堅定道。

    “……好吧,你若是還有什麽打算,隨時告訴我。”扶淵看著祈知守的臉,有一瞬恍惚。若不是這孩子小自己一歲,他可能真的會以為自己是假的天地靈胎或者祈知守的爹娘是假的。而他麵上的銀麵具……扶淵收回了目光,心道這孩子麵容蒙了鐵,心莫不也是鋼的。

    祈知守把扶淵送到樓下,沒走幾步,扶淵就突然感覺到一股凜冽的寒意,絲毫不帶掩飾。待環首顧看,卻什麽都沒有,隻有一群身著天時院白色院服的學生們。

    “怎麽了?”祈知守對這股氣息渾然不覺。

    “沒事。”扶淵搖搖頭,可能是他太過敏感了,“祈兄就送到這吧,我休息一會兒,便自己回去了。

    “好,上神保重。”祈知守揖手。

    “嗯,你也是。”扶淵還禮。

    扶淵原地坐了一會兒,仍是暈乎乎的犯惡心。毒雖然對他無效,那酒他卻是是實打實的喝了。唉,一會兒回去又要被二爺罵了。

    阿宴的解藥,同塵應該送到二爺手上了。他們倆是親叔侄,也不會引起外人的懷疑。

    天時院的弟子們都回去了,隻剩幾個官府的人在同嘉興樓的人交涉,打掃現場;看熱鬧的閑漢們,也走的七七八八了。左右也沒認識的人,扶淵左顧右盼,悄悄喚出寂曆,想繼續當成拐杖來用。

    “上神!你在幹什麽呀!”身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聲音清麗,嚇得扶淵一哆嗦,一趔趄,差點沒連人帶刀跪在地上。不管是誰,看見他拿寶刀做拐杖總是不好,扶淵提起寂曆,把它摁在腰間,擺成一副掛著的樣子,強提著嘴角轉身。

    說話的是一個金發綠裳的女子,俏麗可愛,他身後站著一個白發藍裳的男子,正衝著他靦腆的笑。兩人都是一樣漆黑的眸子,眼睛又大又圓。

    這不是方才給垂影配樂的那兩個樂伎嘛。看來是審完了,沒什麽問題,就放出來了。

    “抱歉,讓你們牽扯進來了。”他們與這些陰謀陽謀毫無幹係,雖然把他們卷進來並非扶淵本意,可大部分的責任都在扶淵,虛驚一場,耽誤了人家大半日,他理應道歉。

    “沒,沒事!”女子狠命的擺著手,他身後的男子也跟著點頭,如同小雞啄米,很是滑稽。“方才,那女人劫持您的時候,我、我倆是想去救您的!可、可是……”女子低下頭,扭捏起來,又抬頭很抱歉地看著扶淵:“對不起,是我們猶豫了。”

    你們就算真的衝上來了,怕也是添亂而已。雖然心裏這麽想,扶淵心裏還是很開心,這幾日的陰霾暫且減了點兒:“謝謝,好意我領了,不過以後遇到這種事情萬不可衝動,看情況。現在能有二位這麽真性情的人,真是少見了。”

    “嘿嘿,我們師父說,路見不平一聲吼嘛!”綠裙女子叉著腰,笑得毫不矜持。

    “出手就知有沒有啊。”藍衣男子在她身後,很認真的補充道。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扶淵接不上話,隻能尷尬的笑笑,腹誹他們這位師父。

    “上神若是身子不適,我們可以護送您回去。”綠衣女子拍著胸脯,很是熱情。

    “還沒請教二位名字呢。”扶淵淺笑。

    “我叫初望,他叫初一。”初望笑嘻嘻的,“我小名叫十五,都是師父取的。”

    “初一,十五,不管怎麽說,今天都很謝謝你們,不過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扶淵謝絕了二人的好意,他若是與這兩個小仙走得太近,被有心人看去了,難保不會是一場麻煩。

    “上神不必客氣,我二人不僅今天送你回去,以後日日都跟著您,當您的侍從好嗎?”十五蹦蹦跳跳的。

    “這樣的話,那就……”誒誒誒?這怎麽一個個的都想跟著他,扶淵抱歉一笑,“初望姑娘,我一個人慣了,不需要侍從。”

    “誒?那多孤單啊。您放心,我們聽話,還能幹,絕對不會白吃您家的米!”十五信誓旦旦。

    根本不是米的問題好麽……

    扶淵沒辦法,也不想與他們過多糾纏,便道:“那好,我要回東宮,不過你二人隻許遠遠跟著,無論我有什麽情況也不許出來,明白嗎?”

    “可是……”十五想分辯,卻被初一扯住衣袖,“那、那好。”

    “走吧。”扶淵把寂曆收了回去,提著扇子,不緊不慢地往回走。

    見扶淵走了,初望便要跟上,初一卻拉住了她,等扶淵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兩人才跟上。

    扶淵是走出兩條街之後,才意識到不對勁的。也許是因為他太過投入的去思考一些問題,也許是因為後麵有兩個人跟著,令他不舒服,頗為在意,以致分了神。總之,當他發現這條路上的不對勁之後,一切為時已晚。

    他走的路是帝都最繁華的主幹道之一,兩旁叫賣聲此起彼伏,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兩側樓宇各抱地勢,勾心鬥角,端的是煙柳畫橋,珠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而現如今,扶淵抬眼看去,天街上空蕩蕩的,扶淵回頭,果然,已經沒有了初一與十五的身影。

    而且,他明明是向東宮走了好長時間了,按理來說他就算是腿斷了此時也該到了,可他抬頭向前看,嘉興樓就在他麵前十步左右。

    鬼打牆?真是活見了鬼。

    能在方位森嚴的帝都,把一個上神修為的人請進來,可見布陣的人法力何其甚厚。搞不好真是自己會錯了意,人家就是想殺了他們滅口的,昨天拿下了鍾離宴,今天來做掉自己。不過……扶淵慢慢向“嘉興樓”踱去,有這般深厚修為的人,取自己性命應該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不至如此大費周章……自己可能是不小心,誤入了哪位高人的結界吧。

    果然尚未行幾步,扶淵就看到嘉興樓二樓臨街的窗戶裏,有一男一女在忘乎所以的互相吻著,兩雙手不安分的在對方身上來回遊弋。

    扶淵:“……”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話是這樣說,但他真的需要快些出去,沒工夫在這裏亮著。

    幾乎是扶淵發現他們的同時,樓上的二人也有了察覺。背對著扶淵的女子在她身下的男人身上利落的翻了個身,手起刀落,便有一團烈焰如天雷般向扶淵轟來。

    “誰!”

    扶淵堪堪躲過,誰知那火落在他身後,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燒的愈加旺盛,未等扶淵知覺,那團火焰便迅速的在扶淵身周圍成一個半人高的圓形。

    在天為雷,在地為火。

    是真火,加上這原本就是在對方建造的虛擬空間中,他們二人的力量會主觀增強,而扶淵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小神扶淵,路門主別來無恙?”扶淵揖手,不帶一絲淩亂。

    樓上的男子墨發玄袍,銀色長冠,眉目疏朗,器宇軒昂,神情淡漠,全不似經曆過方才的旖旎,這不是無雙門副門主路九千又是哪個?她身上坐的那個嫵媚女子,紅發黑裙,眯著一雙淩厲細長的鳳眼,不善的打量著扶淵。她身姿曼妙,一雙玉臂環著路九千的脖頸,在衣袖上的黑紗中若隱若現,看得扶淵目光都不知該落在何處。

    真想不到……這路九千不說是武壇上的一代宗師,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麵上瞧著禁欲正經……扶淵突然氣息有些紊亂,不敢再深想,因為他感受到了來自那女人的殺氣,霸道更甚路九千。

    完了,無雙門……可是真的敢在帝都的地界裏殺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