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爭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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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鎮曉剛想開口,扶淵就喘完了氣,繼續道:
“這次,我從絳天城回來,整頓了一番連遠殿上下,本是想著省些開銷,誰知我在沁水那三年裏的賬本竟然大有問題!我去查,結果當晚連遠殿就遭了刺客!是個……是個披著畫皮的人,畫皮畫的是我的臉……”
“你懷疑也是他們?”即使扶淵的講述這樣淩亂,莊鎮曉也跟上了。
“嗯,今天天亮時我去了那個貪了錢的管事家,卻發現他已經被人勒殺了。”埋在心底的事一股腦都說出來,心裏果然平靜不少,“之前娘娘的事也是,宮裏有個與此案有關的老嬤,在我們發現他的第二天,就被人給毒殺了。”
“你的意思是,他們算計的目標是你?”莊鎮曉沒想到,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扶淵,這幾個月來竟然經曆了這麽多生死攸關的大事。
扶淵蹙著眉,想了一會兒,才道:“實不相瞞,一開始我也是這麽想的。可單單一個我,何必拐彎抹角地這麽大的陣仗?……這就像是貓拿耗子,我知道自己被他們給算計了,是他們手裏的刀,卻不得不按著他們的想法,一步一步地照做。”
“果真是馮氏害的昭明皇後?”莊鎮曉追問。
“是,馮氏死前也供認不諱了。”扶淵點點頭,不知怎的,倦意忽然就湧上來了。
“……我沒什麽能幫上神的,”莊鎮曉道,“但嘉興樓這一段,請讓我一個人來補吧。”
“沒事,”扶淵道,“我不是害怕,我是……我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本想進宮找殿下商量一下的,誰知在曦月殿碰到了你。”
“真的沒事。”怕他不信,扶淵隻得輕鬆一笑,“多謝師兄願意替我分擔。”
莊鎮曉沒有說話,眼皮一垂,微挑的眼尾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嘉興樓上。
“咦,大人,他們在說什麽呢?”老三捧了熱茶過來,笑嗬嗬地遞給了那位大人。
此時他正倚著小窗,看著樓下說話的兩人。麵上寒氣褪了,神情自若的樣子像是在看樓下的某棵花樹一般。
“我也不知道。”大人端起茶盞,氤氳的熱氣撲在臉上,“小家夥謹慎,布了隔音的結界,我也聽不到——畢竟我的修為不及他。”
“這樣啊,”老三在他對麵落座,目光也落在樓下的兩個少年郎身上,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扶淵在風中的發梢和莊鎮曉清冽的眉眼,“就這麽讓他們把堪輿圖給補上,真的不要緊嗎?”
“不必擔心,”那位大人道,“就算加上月上清,也不及我對堪輿圖的掌控。”
“是了,”老三眉開眼笑,“您可是得過帝君親傳的,就算是月如期他師父陳思誠活了,也是比不過您的。”
那位大人眉眼間染上些許笑意,啜了口茶,沒有說話,繼續瞧著底下說話的兩個孩子。
“對了,”老三的目光收了回來,看著他道,“最新消息,百裏山長他說服了小侯爺,要舉事了。”
“我果然沒有看錯他。”男人道,飲清茶如飲佳釀。
“前些日子您還說他為情所困,成不了大事呢。”老三道,“話說回來,如今朝廷裏正忙著,您怎麽有時間……”
那位大人搖頭,打斷他:“正是關鍵的時候,忙些沒什麽。帝都,還有百裏恢弘他們,都得辦妥。隻是這田水月是個變數……對了,夜陽山那邊兒怎麽說?”
“您何必聽那幫土匪的意思,”老三道,“要我說……”
那位大人隻是冷冷看了他一眼。
“屬下失言。”老三立刻起身,垂首恭敬道,“加了黃金三萬兩,其餘都是按著您的意思來的。”
“那就好。”男人廣袖一拂,“坐吧。”
嘉興樓這一段,扶淵最終沒有拗過莊鎮曉,隻取了自己的真血來,其他的則全部交給了人家,坐享其成了。
月如期之前說的什麽莊鎮曉一時半會兒學不會,其實都是騙他們的。莊鎮曉控製堪輿圖的本事是打小練的,比起半路出家的扶淵其實要強上許多。
他不明白月如期為何無緣無故地對他好,若說僅是因為他與祈知守樣貌相似,未免太過牽強;若說是因為那日別千端的醉酒之言……什麽國之重器,他也隻覺得是無稽之談。
難免心有芥蒂罷了。
等二人收工,天已經黑透了。繁星織上夜幕,雖有萬千,卻仍不可同銀鉤爭輝。
二人一道回去,路上誰也沒說話。
扶淵回了連遠殿,卻發現二爺也來了。
他像是剛抱著常令哭過,師徒倆的眼眶都是紅的。
這又不是常令進了連遠殿後的第一次見麵,至於如此嗎?
“二爺今晚怎麽過來了?”扶淵問道,“陛下最近怎麽樣?”
“都好。”二爺揮手,讓常令退下。扶淵會意,讓侍立一旁的遙山也退下了。二爺這才到:“尋常補品補不好陛下的身子,除了替他運功以外,必得用龍血或是你的血為引。六殿下年幼體弱,剩下的便也隻有你和太子了。”
“原來是這個。”扶淵頷首,“既是為了陛下,二爺不用顧忌。”
“我此來也不是為了這個。”二爺走向他,“是小令說你最近脈象有異,他心裏沒譜,這才叫我來看看。”
一聽這個“脈象有異”,扶淵心裏便“咯噔”一聲,七上八下地配合二爺診脈。看完了二爺又皺著眉問了幾個扶淵覺得牛馬不相及的問題,就坐在一旁蹙眉神思不言不語了。
雖然不想打斷他,但扶淵心裏是真的害怕,焦心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問:“二爺,我到底是怎麽了?”
“你這虛勞亡血的病症好了許多……”二爺眉頭蹙得更緊,很痛苦的樣子,“按理說不能啊……”
扶淵一愣,合著是師徒兩個見不得自己好了!
“這是好事啊。”扶淵鬆了一口氣,往後一仰,“實不相瞞,我今天去……咳咳,機密,反正是放出了好多血來。”
二爺點了點頭,道:“最近用得很頻繁,卻從沒有難受過是不是?比如心悸氣短之類?”
“隻是有些倦。”扶淵如實相告。
“還在喝我之前開的方子?”二爺問,“沒吃過別的?”
“沒有,隻喝了二爺開的。除了在絳天城那幾日,其他時候都有小常看著,按時喝呢。”
“那藥不必喝了。”二爺大手一揮,目光落在腳下光亮的地板上。
“扶淵,”沉默良久,二爺才重新開口,“以前你太小,有些事我從未和你說過,也不曾告訴陛下。你這血虛的毛病,根本不是因為中毒,倒像……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怎麽可能?”扶淵霍然起身,呆了一瞬才道,“可我是靈胎之身……”
“靈胎不假,”二爺捏了捏山根,繼續道,“可會不會是……孕育之時出了什麽問題,以致於……不是你先別瞎想都是我瞎猜的根本沒找到依據……哎呀我這臭嘴!”
二爺十分懊惱:“左右現在好了許多,不用多想了。”
“嗯。”扶淵點頭,聲音悶悶的,他坐了回去,“此事還得請二爺繼續瞞著。”
“你放心,本就是沒憑沒據的事兒。”二爺道,“真的不用操心,交給我就成。”
“‘聖血’二爺可有眉目了?”扶淵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這事。
“……”二爺無話可說。
“唉。”最愁的還是扶淵,嘉興樓一事尚可與莊鎮曉說說,而這個血脈問題,卻是他自己也不願直麵的。他現在才是真正的內憂外患。
“小孩子家家歎什麽氣!”二爺又精神了,永遠的生龍活虎,“你現在有所改善是好事呀!……嗨,其實我也知道你要發愁的不止這個。自沁水一別,咱們爺倆都多久沒有這樣好好說會兒話了?”
“是忙。”扶淵神色稍霽,“我忙,二爺也忙。”
“不比你一日萬機。”二爺笑道,“風月關,一丸泥①的地方,你也不用太過操心,也幫不上什麽忙。”
沁水三年,他很少見扶淵讀過有關這方麵的書,想來也隻是對兵法一知半解,其他的就不好說了。
“二爺說的是。”扶淵盡量讓自己放鬆下來,就像以前在沁水時那樣,與二爺說話,“常兄的事……其實我是這麽想的:他本無害人之心,當初也是倒黴,被親人利用,所以想從輕發落……他人好,二爺又看重,我實在是不忍心看他前程就這麽毀了。”
說到這兒,二爺已經激動地站起來,就要給扶淵作揖。
“二爺!”扶淵忙攔下他,“我當時那樣說,也是在氣頭上……如今局勢未明,朝野爭論不休,常兄暫且還是留在我這裏的好。”
二爺說了三個“好”,眼裏閃著淚光,被扶淵攙著坐下了。
“對了,”二爺緩了緩,“今年的探花郎劉意,不敢說多有才幹,可忠心得很,上神可以放心用。”
“附院那個?”扶淵奇道,“他是——?”
“以前跟著我學過兩年醫,如今也出息了。”二爺滿麵追憶,“他是巽寮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