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 踏破鐵鞋無覓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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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將軍是傍晚時分踏雨來歸,剛到連遠殿的時候,暮雨乍歇,撥雲見月,清輝萬裏。

    才月餘不見,連遠殿就變了樣子,其中講究的門門道道他雖然看不懂,但一進花廳時那個大屏風可真是給他唬了一跳。

    “徐將軍快進來吧,”公子都盼了你兩個月了。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遙山不禁掩唇而笑。她今日換了新衣,發髻繁複,其上雖無釵朵,可鬢邊的嬌軟春花卻更能襯得少女膚白如玉,人比花嬌。隻見她提著絳紗燈,暖光中的身影溫婉大方,哪像是伺候人的丫頭,倒像是這殿裏的正頭小姐。

    就是這樣的光芒,讓兵戈未息的徐西塢忽然有了家的感覺。

    縱是守在風月關枕戈待旦的將士,身上也被這一派花月染上了春的味道。被困於鬥室中不得出的,也就他扶淵一個了。扶淵看到徐西塢進來,身上並無征人風塵,而是滿麵春光時想。

    “末將,給公子請安。”徐西塢胄甲在身,故而隻行軍禮。

    扶淵被遙山攙著坐起來,笑道:“恭賀徐將軍高升。”

    “多謝上神提拔。”徐西塢半開玩笑地回了。

    “連遠殿修了個園子,水月和十五她們姑娘家都搬過去住了,也有丫鬟照看著。”扶淵溫聲道,“你在帝都還沒有宅邸,不妨把先吳公的千金也接來住著,一來你在外頭也少些牽掛,二來,園裏有水月她們,也好做個伴。”

    “啊?”徐西塢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準確來說,是不知該怎麽謝了。

    扶淵以為他是不放心,便又道:“你放心,我去和太子說,叫東宮的折卿姑娘去接。她辦事妥帖,定不會出錯的。”

    “多謝公子!”徐西塢沒想到扶淵能替他打算的這麽多,這麽細,心中大為感動。大恩不言謝,他如今也隻能道一聲謝了。

    “大可不必,”誰知扶淵卻一擺手,“我問你幾件事兒,你實話和我說就是了。”

    不等徐西塢表態,扶淵就問:“莊王是怎麽薨的?”

    死於原野曰莊,這是三殿下鍾離成寅的諡號。

    “應當是在亂軍中被魔族所殺。”遙山見徐西塢配合工作,便給他捧了一個凳子來,“才一打起來,太子殿下與成將軍就都派了許多人去找,也都沒有找到。最後在打掃戰場時,才在北邊兒發現了莊王殿下的遺體。”

    “原來是這樣。”扶淵垂眸。想了想才問:“那如今前線的局勢如何?以及兵部的任命呢?”

    遙山聽了,知道自己不該聽,便悄聲退下,出去守門去了。

    徐西塢也拖著凳子,湊到了扶淵跟前,低聲道:“如今風月關的守將仍是成將軍,可如今魔族後撤,風月關的壓力不似往常那般大,殿下正物色人選替成將軍守關,叫成將軍還去練兵呢。日後領軍出征的,也不知會是哪位將軍。”

    泄露軍機是要殺頭的重罪,但既是扶淵問起,他便也無所顧忌了。

    “殿下這樣看重他,想來朝廷中必有人不服。”扶淵忖道,“張老表態了嗎?”

    “自風月關之後,張老便稱病不出,我估摸著他該是要乞歸了。”徐西塢道。

    “原來是這樣……”扶淵心道,這還挺符合張伯高的作風的。

    “朝廷上公子也不必太過擔心,成將軍才立大功,又得殿下青眼,誰會趕著這時候會挑他的刺。”

    “我所擔心的正是這個。”扶淵正色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成鬆再好,也是年輕,難保有不周全的時候;再者,榮寵太過,難免生驕。他身後的紫陽殿,再落魄也是四神殿之一,家裏有個貴妃,再出一個成鬆這樣的梁柱,難保不會成了日後的文山殿、崇明君。”

    權衡之術,才是帝王之道。

    “那公子是想……”

    扶淵搖搖頭:“太子還不至於想不到這些,若真有疏漏,我再囑咐同塵便是。”

    “還是公子思慮周全。”徐西塢聽了這一番話,深以為然。

    “不說這個了。”扶淵道,“成鬆對你怎麽樣?”

    “好,成將軍對我特別好。”徐西塢危襟正坐,“他家的燜肉特好吃。”

    “嗯?燜肉?”扶淵挑眉,“你沒帶回來些?”

    “那……營裏的東西……”徐西塢犯了難。

    “行了,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我饞那一碗肉嗎?”扶淵口是心非道,“對了,你……”

    他抬頭,忽然對上徐西塢的眼睛。徐西塢似乎湊得更進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這種眼神,扶淵之前似乎也在哪裏看到過。

    “徐……老徐?”

    徐西塢忽然抬手,就當扶淵以為他這一巴掌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的手掌幹脆利落地扇向了自己,起身奪門而出。

    “徐將軍?”外麵傳來遙山的驚呼。

    “遙山,快去看看!”扶淵強撐著床站起來,勉強立住,又扶著東西往前挪:“遙山,他怎麽回事兒!”

    他心裏急,也沒顧得上別的,等挪到門口時,正好看到遙山被徐西塢給推了開:“別過來!”

    男人把臉埋在殿裏供蓮花的銅缸裏,反複幾次,才趴在缸邊長呼了一口氣。滿臉的汙泥被清明月色照得清清楚楚,看著還有點兒滑稽。

    “呃……徐將軍……”遙山也被他嚇得不輕,“婢子去給您打水來洗洗。”

    “不用,”徐西塢自己用手抹了一把,“姑娘快去照看上神吧。”

    鬧了這麽大的動靜,扶淵那邊自有折卿辭盞她們,遙山難得堅持,執意端了水來給他擦洗幹淨了。

    “將軍這下也太狠了。”洗了臉,遙山又拿了消腫的藥膏來給他塗上——徐西塢左半邊臉頰高高腫起,已經充了血,怎麽看都不是扶淵能幹出來的事。

    徐西塢搖搖頭,接了藥罐:“姑娘這香清心醒神,能否借我一用?”

    他忽然這樣說,遙山難免害羞,低頭把腰間香囊接下來遞給他,便起來匆匆福福身,走了。

    徐西塢狠狠聞了一下,這才重新衝進扶淵的寢殿,悲憤道:“公子,你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