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 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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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師說得不錯,還未到子時,那夥山賊就傳了消息來,說是擄了一位小姐,叫他們天亮前送上五萬兩現銀到城東的山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特意說明了,隻要現銀,寶鈔免談。
“好大的口氣!”扶淵咬咬牙,他一年的俸祿不過萬石,上哪去找這五萬兩銀子?
“等等?一個小姐?”扶淵這才意識到少了一個,“可說了是誰?”
“據說是趙小姐。”謝敬道。
“……”扶淵隻好在心中安慰自己,萬一辭盞已經逃離虎口了呢?她們兩個都是上好的金票,山賊斷不會說撕就撕。
“有銀子麽?”他問謝敬。
謝敬心說處理玄山癆病的銀子都是您給我撥的,現在找我要錢,我又上哪要去。
“上神,”謝敬給他出主意,“咱們現在有多少就帶多少,那山賊哪見過五萬兩銀子堆一起——我都沒見過。咱們能湊多少就湊多少,他們也看不出來。”
“那就拜托大人,尋幾千兩白銀過來,銀子沒有,金子也行。”扶淵覺得謝敬說得對,他也沒見過五萬兩白銀堆一起是什麽樣子,但見過五千兩堆在一起是什麽樣子——已經相當壯觀了。
彼時已經落了細密的小雨,給人間帶來了些許涼意。
也許這時候沒有白天那樣悶熱,可沉悶的感覺還留在人們心上。
謝敬動作很快,東借西湊地弄了三千多兩銀子來——多數是從百裏家與曲家借來的,再加上扶淵與老太師隨身帶的寶鈔,差不多也湊了五千兩。
湊夠了錢,總共三百來斤的銀子裝了五車,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城。
老太師與趙淑節他們也來了。老太師麵上不見倦色,隻有在他身上少見的威嚴。趙淑節卻哭得厲害,勉強才能止住眼淚。
那個鍾公子一言不發便離開了,扶淵也沒有攔他。
路上,謝敬還與扶淵商量,這起子山賊作亂畢竟是出在他玄山的地盤上,等會兒去贖趙家小姐,也該是他帶著錢去。
扶淵明白他的好意——這個時候,再探究這到底是不是好意也不重要了。他最初以為,這群野草一樣燒也燒不盡的山賊八成是那個與江湖不清不楚的鍾公子惹出來的禍端;可如今看來,這夥人到底是衝著什麽來的,是有計劃還是巧合,都有待商榷。
“小神另有要事要托付於大人。”扶淵道,“一會兒到了城門,大人按兵不動,我帶幾個人把錢送出去。時機一到,不必顧忌我們,務必擒拿賊首。”
謝敬不可置信地看向扶淵,多少帶一些看神經病的意思:這不是難為他嗎?你和趙小姐在他們誰敢動手?這比單槍匹馬出去救人還難!
扶淵也知道這件事的確是強人所難,便解釋道:“若我去,他們必然會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會防備我,對其他的便會鬆懈。再說,他們如今是殘兵敗將中的殘兵敗將,大人何不借此機會一舉剿滅?您也不必擔心我們,隻消造的勢大,讓賊人亂了陣腳。我們趁亂進城就行了。”
這話說的有理,謝敬差點就讓他給忽悠住了。
“這事辦妥了就是除卻了太子的心腹大患,”扶淵又搬出鍾離宴來,“是大功一件。等事成了,我上書給你請功。你若想進京,也不過太子爺一句話的事兒。”
謝敬承認他是有點心動的,況且看如今的情形,跟著扶淵混要比跟著其他的神殿混更有前途,可是……這門檻實在是太高了。
“那就這麽定了,最好能弄幾個活口。”扶淵拍拍他的肩,嘴一張一合,就把這件事的難度又上了一層樓。
果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謝敬不敢反駁,隻好應下——能殺幾個是幾個,要緊的是扶淵和老太師的孫女不能有事。若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扶淵現在許了他什麽都是畫了個大餅連芝麻都沒地撒。
這件事扶淵沒有和老太師商量,帶著兩個趕牛車的軍士就出了城。
雨下得更大了,把城外原本不怎麽平坦的小路衝得更加泥濘。人倒還好說,這三百來斤的銀子運出去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
回去叫謝敬修修路吧,扶淵心想。
他們就這樣緩慢而堅定地走到了山腳下,而那裏的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來者何人?”那群人站在半山坡兩三丈高的斷崖處,那地方被經年日久的雨水衝刷,流下暗黃的泥水,若雨下得再大些,這裏可能會被直接衝下來,把他們都壓死。
“咱們可是老朋友了。”扶淵的臉從傘下露出來,笑了一下,“我是連遠殿上神扶淵,閣下可還記得我?”
“上神大名如雷貫耳,小的不敢忘。”為首那人也笑,似是笑他敢“單刀赴會”,而簇擁在他身邊的卻都虎視眈眈地瞧著他們,“錢呢?”
扶淵回身,把車上的箱子一個個都打開。即便今夜沒有月亮,這些銀子也白得搶眼,點亮了在場的所有人眼睛。
“人呢?”扶淵問。
他們倒不為難,拎了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子來。隻見那女子身形纖細,長發披散,嘴也被堵住了。扯住那女子的山賊看到扶淵神色有變,才滿意的掏出女子口中的麻核——
“公子!”
竟是辭盞!
“姑娘!姑娘可好?”扶淵扔下傘,往前走了幾步,斷崖上的泥水粘在臉上也渾然不覺。
“婢……我沒事……”辭盞的聲音飄散在雨夜中,聽起來並不像是“沒事”。
“快放她下來!”扶淵吼道,“銀子都給你們!”
“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山坡上的人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一聲驚呼,那扯著辭盞的山賊居然直接把她從半空扔了下來。
“辭盞!”幸好扶淵接住了她,兩個人一起摔進了泥水中,正好滾到了山崖下。後麵的兩個軍士見了,忙將他們拖出來。那斷崖立刻就塌了下來,好在是動作夠快,沒人傷著。
扶淵拿匕首給她鬆了綁:“沒事吧?”
“公子……”辭盞才想哭,就聽得扶淵道:“你怎麽這麽重?撞得我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