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 漸行漸遠漸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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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八日夜,太子的諭令就到了玄山。

    扶淵那時還沒睡,接旨的時候還在想,鍾離宴會派什麽人來接管玄山。

    結果什麽人都沒來,就兩個宣旨太監,一本正經地讀了旨意,然後硬塞給扶淵。

    授扶淵為兵部侍郎,巡撫玄山提督軍務兼理糧餉,又賜了開府之權,儀同三司。

    扶淵聽了旨,可真是受寵若驚了。

    驚了一下之後,他又開始擔心遠在帝都的鍾離宴的安危來——他從前不樂意自己管這些庶務,說勞心費神,這回卻直接拋了個這麽大的擔子給他,巡撫兼侍郎,可是正二品的大員,更兼之開府儀同三司——扶淵覺得,現在朝廷上肯定有人開始罵他了,那個成鬆腦子裏也一定不會想好東西。

    扶淵接了旨,給傳旨的公公看座上茶,才問:“殿下一切可好?”

    “殿下好著哪。”那公公上下打量著扶淵,一雙精明的眼好像要看看他身上是不是少了一塊肉,說著,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封平常的信來,交給扶淵,“這是殿下給上神的,您收好。”

    “多謝公公。”扶淵接了信,又一人給封了二百兩銀子,這才請他們下去歇息了。

    拆了信,上下掃了一眼,卻發現不過是尋常家書,廢話比正事多。

    叫他不要貪涼,不要不吃飯,不要睡得太晚——末了,隻叫他回一封信,就再沒別的了。

    信封上封的火漆是鍾離宴的私印,扶淵翻來覆去看了兩遍,也沒看出有什麽蹊蹺,隻得先收起來,鋪紙給鍾離宴回信。

    “公子。”是常令的聲音,他叩叩門,便推開一小扇門進來了,“徐將軍給我寄了一封信。”

    “給你?”扶淵擱了筆,請他在對麵坐下,“說什麽了?”

    常令在他麵前永遠是拘謹的。他在羅漢床邊坐了,又把信雙手奉上:“公子請看。”

    “既是他給你的信,我就不看了。”扶淵道,“你撿著想和我說的說了就行。是不是他……有什麽情況?”

    “公子猜得沒錯。”常令說到這頓了一下,他把信從信封裏抽出來,一抬眼就看到扶淵一副又是擔心又是自責的神情。

    “和袁統領不一樣,”常令繼續道,他把信紙展平了,轉過去推給扶淵,“他想殺人。”

    這麽生猛的嗎?扶淵又擔心他這個樣子會不會在營裏鬧出什麽亂子,忙拿過來一看,信前麵寫的是吳小姐到了環秀園,一切安好,下麵寫的就是他想殺人——他想殺的人,是自己。

    “……怪不得給你寫。”扶淵放下信紙,問常令,“你可有頭緒?”

    常令搖搖頭,又問:“公子可否告訴屬下那日徐將軍說的……呃,‘勾引’是怎麽回事?”

    “虧你是二爺的得意弟子。”扶淵笑了一聲,表示沒什麽所謂,“其實我也隻是在書上看到過,據說天地靈胎能控製人的心神……”

    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指著常令道:“起來。”

    常令不明所以,還是起來了。

    “嗯……褲子脫了。”扶淵想了一件常令絕對不會做的事情。

    誰知常令真就低頭把褲帶解開了。

    “小常你怎麽了小常!”扶淵嚇得從床上蹦下來搖他肩膀,“你醒醒!”

    常令被他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做什麽的時候更是無地自容羞憤欲走,好歹被扶淵攔下:“真對不住對不住!,我就是舉個例子——誰知道他是真的啊!”

    常令整好了衣服,在他的再三請求下又坐了回去:“公子是怎麽做到的?”

    “我不知道。”扶淵也很懵,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難道真的賴我?可我——我從來沒對袁景和老徐做過這種事……”

    “那就不幹公子的事。”常令一口咬定,“也許是您也被利用了。”

    扶淵也隻好把這件事先擱下:“那老徐的事,你怎麽想?”

    “我想先給師父去一封信,叫師父看看。”常令道,“公子無需憂心,一則將軍的症狀並不嚴重,二則師父妙手回春,總會有辦法的。”

    “好,多謝。”

    常令起來點點頭,拿了信退下了。

    也好,扶淵心想,不是那麽壞的消息總要比全無音信要好。

    他重新調了墨,給鍾離宴回信。除了自己一切都好之外,又提了一句劉意,看看能不能給他在安撫司之類的地方找個差事——好歹留在玄山得名正言順,能升個官兒更好。

    月落城烏啼未了,起來翻為無眠早。

    天一亮,他收拾好就叫謝敬一同去了玄山的府衙——東山道的三司均設在玄山,倒也方便。他先聽謝敬報了一下玄山的大體情況,然後便差人去請省裏的指揮使、布政使、按察使午後來衙門一敘,最後,他讓謝敬準備一下,自己要去城郊看一看。

    他剛說完這話,那天時院的莊院長、還有那翰林院的劉大人,還有那個跟在劉意身邊的鍾公子就一股腦地全來了。看來扶淵是早有安排。

    皇太子諭令一下,扶淵就成了謝敬的頂頂頭上司,謝敬自然也樂意按吩咐辦事,這就牽了馬來,隨眾人出城去了。

    謝敬是正四品的知府,也有些不足道的小封賞在身上。而放眼這些人呢?扶淵自不必說;天時院院長原是個從四品的位子,可曆代許多院長都會加封太師等虛銜,至於這莊鎮曉,更是英雄出少年,自己還是敬著些為妙;而劉意雖然隻是個正七品編修,可若是此番得了扶淵青眼,指不定轉眼就要與他平起平坐,再加上大朝試探花郎的這個名號,他更是惹不起。

    至於那個混江湖的——謝敬覺著他們和綠林好漢差不多,都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一言不合就要動手,還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吧。

    他們去了劉意他們曾去過的城北,那裏城外不過二三裏地,就有好幾個村子。

    扶淵記得,他第一次來玄山時,曾來這裏迎過月院長,結果就遇到了蘭亭叛國的事——那時那麽難,他們都挺過來了。

    他看向莊鎮曉,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顯然也是想到了那時的事。

    出城時,城門外有個乞丐在敲著半個碗唱歌,謝敬便過去給他扔了幾個銅板,那乞丐便拖著嘶啞的嗓子唱道:

    “斯人清唱何人和,草徑苔蕪不可尋。一夕小敷山下夢,水如環佩月如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