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月不由在心裏後悔得罪這個小祖宗。

    這藥雖然難喝至極，但她醒來後明顯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因為長久被胃癌和疼痛折磨而顯得沉重的身軀，奇妙地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輕盈感覺。

    就像被壓著一塊大石頭負重爬山，爬了許久精疲力竭時，石頭被人從背上挪去了一半。

    這種感覺，夏七月這幾年來第一次有。

    不愧是號稱藥神的人調製出來的藥。

    如果能夠喝完，就算不能救她的命，至少暫時能讓她感覺舒服許多。

    眼見古老爺子不置可否，夏七月連忙道。

    “我不喝完也行，但能不能向古先生和這位小葉子師父討點藥草。”

    房間裏其他幾個人都是一愣，目光齊齊朝著她看過來。

    氣氛瞬間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夏七月自覺唐突，咽了口唾沫。

    “要是買也行……但我的錢不多……或者我跟顧先生買點藥草的種子自己種也好……”

    費芷昔臨走前給她留了一張海外匿名卡，裏麵有一筆不小的海外轉賬。

    就算她現在用掉這筆錢，也不會有被顧休言查到的風險。

    但是她並不打算這樣做。

    費氏姐弟已經為她做的夠多的了，她沒有理由再心安理得地花人家的錢。

    況且，眼下這位古老爺子也不見得是位對金錢有多看重的人，否則，費一凡早就搞定了，哪兒還有得著她在院子外麵風吹日曬十幾天呢。

    夏七月心思轉悠時，古老爺子的眼神終於閃爍了一下，沒了方才在一旁看自己的小徒弟插科打諢時候的閑散，目光灼灼將夏七月望著。

    直到夏七月被他看得如坐針氈，才聽到他指著小男孩懷裏的藥碗問道。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知道這味藥的藥方了？”

    “……大概吧……”

    “吹牛！我才給她喂了三口藥！”小葉子抱著手裏的藥碗喊道，滿臉的不相信和不服氣。

    這小子，才三口藥就抱怨她還不醒，明擺著嫌棄她是吧？

    夏七月皺著鼻子對著小葉子輕哼一聲，然後開了口。

    “這味藥裏有紅景天，丹參……”

    她一口氣說出了十幾味的植物中藥材，夾雜了五味動物類藥材。

    這些都是她這些天站在院子外，看到小葉子曬草藥念念有詞的時候記住的。

    雖然每天晾曬的藥材都不同，來來去去加起來估計大幾十種，但那些味道對夏七月來說都太難聞了，隻聞一遍就能記住的存在。

    而這種味覺，似乎從鼻子，一直蔓延到了舌頭。

    “……好像還有加入一點阿膠。不知道全了沒有？”

    等她說完最後一味，小葉子也不說話了。

    古老爺子看她的眼神都變得複雜起來。

    夏七月有些慌了。

    “難道……不對嗎？”

    她不知道中醫學裏有沒有什麽忌諱，這樣妄加猜測別人的藥方會不會犯了大忌，尤其像古老爺子這樣常年不見人的古怪人物。

    這樣想著，越是惴惴不安。

    過了半晌，古老爺子才說話。

    “還有一味琥珀。”

    “啊……原來確實是漏了。”

    夏七月驚呼，實則心裏稍稍安定，古老爺子願意說話，還願意把最後遺漏的一味藥材補齊，至少證明他沒有那麽生氣。

    一旁的男人倒是笑了。

    “小姑娘作為一個從未接觸過中醫藥學的人，能說齊這麽多，已經很不錯了，比之當年古先生收小葉子做徒弟時候的天資，似乎也不遜色，古先生您說呢？”

    古老爺子沒來得及出聲，一旁的小徒弟終於急了。

    “哎！慕叔叔，你才認識她，為什麽就老是給她說話！？你要知道我小葉子可是師父走了十幾個國家，九十六年來唯一收來的徒弟！”

    這次輪到夏七月驚了，原來這位古老爺子已經九十六歲了嗎？

    除了頭發胡子花白，他整個人的狀態根本一點都看不出來，皮膚上沒有多少皺紋，牙齒一顆沒掉，連腰板都是筆直的。

    被叫做慕叔叔的男人依舊溫潤地笑著，“好好好，小葉子最厲害了，但小姑娘也跟古先生有緣，這總是對的吧？

    古先生，您這些年替人看病從來不為其他，最看中的不就是緣分嗎？小姑娘既然有這個天賦，倒也不求您收她做徒弟……”

    “哼，誰要收她做徒弟？我的徒弟是那麽好收的？”不等男人說完，古老爺子就斷然拒絕道，“我的徒弟至少得是個人，哪裏會把自己折騰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夏七月也是無奈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她不過來求醫問藥想救自己一命，怎麽就變成要求人收她做徒弟了？

    而且還被當眾嫌棄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消瘦到仿佛一具骷髏的身軀，偏偏如此消瘦的身體肚子卻高高隆起，著實看起來有點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也不是個沒有臉皮的人，剛才那點軟磨硬泡的決心也一下被打散了，眼下便是再也坐不住了。

    從床上起身就要往外走，剛動作，中年男人的手微不可察地又將她按了回去。

    她抬頭，看到男人並沒有看她，而是依舊望著古老爺子。

    “古先生，沒有說要您收她做徒弟，但既然您和這小姑娘還算有緣，能不能考慮救她一命呢？”

    這次，古老爺子沉默了。

    而沒有像剛才那樣直接拒絕。

    不說這代表了什麽，但至少，有什麽讓他動搖了。

    意識到這點，夏七月看向端坐在藤椅上的老人，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凝滯了。

    小葉子也沒有說話，或許連他都知道，此刻代表了什麽。

    而作為行醫者，誰又會真的喜歡看到見死不救呢？

    哪怕這個行醫者還是個孩子。

    一陣沉默過後，古老爺子終於轉頭看向夏七月，話卻是對一旁的男人說的。

    “振東，我可以看在你的情分上救她一命。”

    聽到這裏，夏七月手上一顫，心中湧起一陣狂喜時，眼角不由得微微濕了。

    就算曾經她已經無數次在心裏接受了必死無疑的結局。，但沒有誰會在能繼續活下去的時候，而放棄活著。

    尤其此時，她的肚子裏，還有一個小小的生命。

    眼淚控製不住落下，她又哭又笑，低下頭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寶寶，你聽到了嗎？或許媽媽真的能活下來，或許媽媽真的能陪著你一起長大，你高不高興？

    然而不等她將所有的欣喜都傾吐出來，古老爺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但是，她必須，先把這個孩子拿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