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道驚雷在腦子裏劈開，夏七月愣住。

    “砰咚”一聲，扶在一旁桌上的手控製不住力道，桌子微微側翻，讓她整個人失去平衡從床上摔落下來

    剛剛才被小葉子放回桌上的藥碗，也順著砸落在地，黑色的藥汁狼狽四濺，有幾滴滾燙的藥液落在了夏七月的手肘和腳踝上。

    她卻什麽都感覺不到，隻一顆心緊緊地揪著，手顫抖到無法從地上爬起來。

    幾個人都是一愣，小葉子率先反應過來，看著潑濺了一地的藥，指著夏七月沒好氣。

    “你這個毒嘴巴的女人，你不知道這藥有多珍貴嗎？你居然把它撒了！”

    他滿臉痛心疾首，隻一心關心著自己的藥，絲毫沒有留意到夏七月慘白的臉色。

    一旁的男人趕緊上前來扶她。

    “小葉子師父，藥的事情待會兒再說，小姑娘好像燙到了，麻煩你去取點治燙傷的藥來吧！”

    “不要不要才不要！不知道珍惜藥材的人，有什麽資格用我師父的藥？！”

    小葉子氣得小臉通紅，如最頑劣的孩童一般蠻不講理。

    “小葉子師父，製藥本來就是為了治病救人的。”

    “那也要看救的是什麽人啊！”

    ……

    夏七月聽不見兩人的說話聲，她手腳冰涼，頭腦空白，隻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不遠處坐在藤椅上不動如鍾的古老爺子。

    “但是，她必須，先把這個孩子拿掉。”這句話不斷在耳邊盤旋著。

    腦海裏瞬間浮現的卻是醫院的手術室裏，她被人按在冰冷手術台上，感受著冰冷的手術刀劃開自己的肚子，感受著孩子從自己身體裏剝離時的痛楚。

    她拚命哭求，卻沒有一個人理會她。

    眼前忽然一片血紅，一團模糊的血肉被放到了她的麵前。

    有人在對她說，“看，這就是你的孩子。”

    仿佛最深的詛咒，仿佛這一生永遠無法逃脫的夢魘。

    “不，不要動我的孩子，誰也不能動我的孩子！”

    她忽然瘋狂大喊，拚命搖著頭，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一把推開眼前男人扶著她的手，渾身顫抖地從地上爬起，踉蹌又瘋狂地朝著門口衝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是一愣，男人和小葉子說話的聲音也隨之戛然而止。

    此時的夏七月，就像一隻在狂風裏斷了線的風箏，腳步虛浮，毫無方向，形同瘋癲。

    但她才剛剛醒來，身體並沒有完全恢複，哪裏有體力支撐她瘋太久。

    衝到門口時，她便眼前一黑，整個人轟然又摔倒在地。

    男人見狀趕緊又去扶她，卻見夏七月從地上爬起，一邊驚恐地抬手想要阻擋他，一邊不斷地縮坐在地上挪動後退著。

    直到退到了最牆角，退無可退，才終於無助地抱住自己的膝蓋和雙臂，滿臉是淚，滿眼的淒楚和絕望地念著。

    “誰也不能動我的孩子，誰也不能，誰也不能……”

    男人不敢上前，站在不遠處看著，聲音也放輕了。

    “小姑娘，你冷靜一點，古先生沒有惡意的。”

    “不，他要殺我的孩子，他要殺我的孩子……她和那些醫生一樣，要殺我的孩子……”

    這一刻，她的腦子是不清醒的，沒有理智的。

    她腦海裏不斷浮現的，隻有穿著白色手術服看不到本來麵目的醫生們，拿著手術刀剖開她肚子時的樣子。

    那樣地冷漠，那樣地冷血無情。

    而古老爺子剛才說出那句話時，也是那樣冷漠無情。

    一旁的小葉子看不過去了。

    “哎，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師父是看你身體這麽弱，自己得了癌症晚期還要懷孕拖著累贅，怕治不好你才那樣說的，你難道真的以為他要害你？

    你知道我師父每天有多忙嗎？你知道每天求著我師父治病的人有多少嗎？你以為你是誰啊？有個有錢的朋友就了不起嗎？你以為我師父有這個閑心來害你嗎？

    哼，我師父一輩子醫者仁心，隻會救人從來不會害人，你少在這裏埋汰人了！

    要不是慕叔叔幫你說話，我師父從不會理你呢！

    你自己不想活了就不想活了，不要賴別人！走走走，趕緊走！”

    小葉子越說越氣憤，好像不是古老爺子而是自己受了侮辱一般，恨不得直接將夏七月直接扔出去。

    “小葉子！”

    不動如鍾的古老爺子終於從藤椅上站起來。

    “師父……”小葉子依舊委屈。

    古老爺子走到夏七月不遠處，花白的眉毛皺起來。

    “她受了刺激，現在沒有正常思考能力，你沒看出來嗎？”

    “啊？”小葉子滿臉驚訝地望著夏七月。

    隻見夏七月渾身顫抖，眼神呆滯，口中念念有詞，但從頭到尾隻有那句“誰也別想動我的孩子”。

    聽起來是在針對古老爺子那句叫她拿掉孩子的話，實際上卻沒有對上過古老爺子的眼神。

    就好像一個人沉浸在噩夢裏，用盡所有力氣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法讓自己醒來。

    “是啊，小姑娘看起來的確有點不對勁。”中年男人看著，不免臉色沉重。

    小葉子臉上的驚訝褪去，有了一點點愧色。

    和一個精神狀態不太正常的病人說那麽重的話，實在是不應該。

    “小葉子，去把我的針拿來。”

    “是！”

    這次小葉子沒有猶豫，轉身撒腿就跑。

    房間裏，古老爺子看著眼神空洞的夏七月，中年男人看著他。

    “古先生，小姑娘還這麽年輕，為什麽會這樣呢？她這病是不是很嚴重？能徹底治好嗎？”中年男人一連問道。

    “這和年不年輕沒有關係。”

    “那和什麽有關係？”

    “和經曆有關係。”

    “……”

    “她這一身的傷，到處都是疤痕，精神受到刺激留下陰影，甚至留下精神後遺症都不算稀奇。”

    中年男人倒吸一口涼氣，轉頭看向夏七月，眼神裏不由得帶了一絲不可置信。

    又是胃癌又是精神後遺症……這麽年輕的生命……

    “那古先生，你有辦法治好她嗎？您的醫術這麽高明，當年我九死一生已經沒了氣息，都已經被人埋了您都把我救回來了，您也一定有辦法救救這小姑娘的，是嗎？”

    古老爺子轉頭看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振東，你要知道，她這是心病，心病唯有心藥醫，我就算醫術再好，也不能左右人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