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沒走出兩步，有人在身後叫住他。

    是夏七月。

    古老爺子回頭，看向女孩兒。

    此時夏七月眼裏的掙紮已經褪去，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勇氣，點了頭。

    “古先生，我不能保證，但我想試試。”

    “小丫頭！”

    “你！……”

    慕振東和小葉子都急了。

    慕振東是因為擔心，小葉子是著急。

    “你對中醫藥什麽都不懂，怎麽能這麽輕易地答應，你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嗎？”

    小葉子急得快哭了。

    “要是真的弄死了，師父的心血和希望就全部都毀於一旦了！你付得起責任嗎？”

    “可是我不答應，它一樣會死，不是嗎？”

    “你……”

    夏七月望著又氣又急的小葉子，已經恢複了鎮定。

    她又看了一眼古老爺子，話卻是對小葉子說的。

    “你師父既然選中了我，既然敢把這件事交給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而且，他必定是看中我身上一些特質，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古老爺子望著她的眼神裏，多出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夏七月笑了笑，又看向小葉子。

    “你不肯相信我沒關係，可是你連你師父也不肯相信嗎？”

    “當然不會！”

    “那就對了。既然你相信他，就應該相信他做出的決定。”

    “……”

    小葉子說不出話來了。

    隻睜著一雙因為著急而泛出水光的眼睛，鼓著腮幫子惡狠狠地瞪著夏七月。

    古老爺子不說話，證明就是默認了夏七月剛才所說。

    既然師父都已經這樣決定了，他一個小徒弟，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隻能冷哼一聲，咬牙，“別以為這樣你就可以懈怠，要是真弄死了這顆靈芝，第一個不會放過你的就是我小葉子！”

    小葉子說完，轉身氣呼呼地跑走了。

    院子裏隻剩下三人，和懸崖下方雲層湧動中漸漸枯萎的那顆靈芝。

    默了會兒，古老爺子開口。

    “從明天起，你就住到這裏來，每天負責照看，現在你可以回去收拾東西了。”

    說完，也轉身走了。

    從他不冷不熱的口氣來看，似乎也並沒有對夏七月抱有什麽希望。

    夏七月回去自己的小屋收拾東西，慕振東送她出去。

    來時，日上中天，此時出來，太陽已經西斜。

    如金子一般的陽光已經變成了黃橙橙的一片，灑落在山間的高樹稀草之間。

    靜謐的山間，隻有風聲，和偶然幾隻路過從草間竄過的小動物。

    兩人都沒有說話。

    西斜的光照，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在秋風浮動的荒草間，顯得有些寂寥。

    像是對夏七月這次的決定，都沒有抱有期望。

    過了會兒，慕振東才開口。

    “小丫頭，你也別怪古先生不近人情。”

    夏七月搖頭，“不會，古先生醫術這麽高超，就像小葉子說的，求醫問藥的人那麽多，他要是每個人都答應治，估計要永無寧日了。”

    慕振東默了默，頓了會兒才道。

    “其實不是這個原因。”

    夏七月驚訝，看向慕振東那張儒雅的臉。

    “那又是因為什麽？”

    慕振東緩緩道來。

    原來，多年前，古老爺子的女兒體弱多病，在不足以支撐孩子生下的情況下懷了孕。

    卻不聽勸告，一心為了心愛的男人要生下孩子。

    結果，在古老爺子出去遊曆時，早產出現大出血，一屍兩命。

    古老爺子的夫人去世得早，就留下這麽一個女兒。

    早年本來去哪裏都帶著女兒，沒想到途中女兒愛上了一個男人，為此不管不顧地嫁做人婦，最後還為那個男人葬送了性命。

    這成了古老爺子一輩子的心結。

    從此，古老爺子最痛恨就是為了男人不顧自己的女人，更痛恨明明自己都保不住，卻還要保孩子的愚蠢行為。

    說到這裏，慕振東想起什麽來，趕緊又道。

    “這不是說的你，小丫頭，你別多想。”

    夏七月倒是釋然。

    “古老爺子說的沒錯，其實這樣真的很蠢。”

    “既然你知道，那你……”

    “可是我就是做不到。”

    “……”

    夏七月轉頭看向慕振東。

    “慕先生，您有孩子嗎？”

    當然有，長得還有幾分像你。

    隻可惜現在……

    慕振東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在心裏念著，卻沒有直接說出口，隻是點了點頭。

    沒有必要逢人便說自己的苦，眼前的女孩兒自己就夠苦了。

    夏七月摸摸自己的肚子。

    “那您更應該知道為人父母的心情吧。尤其是做媽媽的，就算隻有一絲希望，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一陣秋風掃過，輕輕拂動高樹稀疏的樹葉，發出一陣零落的簌簌聲響。

    這一刻，夏七月低頭摸著肚子的樣子，忽然就透出了一股母性慈愛的光輝。

    她說，“您知道嗎？我現在已經能摸到他的小手小腳了，他有時候會踢我，每次他踢我的時候，我就會想著，他生下來的時候，該是個多麽頑皮的小團子啊！”

    “最近我還經常做夢，夢到自己生下他時候的樣子，夢到他長大時候的樣子，夢到他追在我身後用小奶音叫媽媽時候的樣子……您不知道，他有多可愛。”

    慕振東看著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能摧毀一個母親生下孩子的決心。

    兩人又走了會兒。

    一路上，夏七月臉上的擔憂，也因為方才討論到孩子而消散了許多，變得明淨而快樂，仿佛她並沒有麵對如此磨難，也沒有隨時要麵對生命逝去的危急。

    從小屋到夏七月的小屋，隻有幾百米，十幾分鍾的腳程便到了。

    夏七月停下腳步

    “慕先生，謝謝您送我回來，願意聽我說這些話，我心情好多了。

    不瞞您說，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您還親切，所以不知不覺說了這麽多，請您不要介意。”

    那些話其實都是她的情緒紓解，她自己沉浸其中，但其實對於無關的人來說，根本就是廢話。

    尤其是對於慕振東這樣的人來說。

    “沒關係。”慕振東笑笑，“你心情好了，病才能早點好，對肚子裏的孩子也好。”

    夏七月笑笑，這笑裏卻有苦澀。

    病，真的能好嗎？

    她會答應古老爺子，不過隻是不想放過最後一絲活下去的機會罷了。

    但其實她根本沒底，如小葉子說的，她其實什麽都不懂。

    光憑一腔孤勇，就能創造奇跡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