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夏七月淡淡笑著，麵上卻沒有半分高興的勁兒。

    她目光依舊垂著，望著那碗湯藥，於曼麗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能心虛地跟著笑。

    然後咬了咬牙，將碗遞到夏七月跟前。

    “七月，你不是說你原諒我了嗎？那你就趕緊把藥喝了吧。”

    夏七月目光垂著，定定地盯著麵前那碗黑乎乎的湯藥。

    “原諒你，就必須喝了它嗎？”

    “……”於曼麗哽住，連忙又道，“這是我作為賠禮道歉的禮物，你當然得喝。”

    “那如果我……不想喝呢？”

    於曼麗變了臉色，手上一抖，慌亂已經掩飾不住。

    正當她想著要怎麽繼續圓下去時，卻又聽夏七月淡淡道。

    “曼姨，我開玩笑的。”

    “啊……”於曼麗愣了愣。

    “我是說，我會喝的。曼姨你讓我喝，我就喝。”

    夏七月抬起頭來，望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燈光的關係，夏七月此時的臉色看起來格外地差，望著她的眼中透著淡淡的哀傷，甚至還覆著一層朦朧的水光。

    像是下一刻就要再次哭出來。

    於曼麗的心又開始揪扯，愧疚讓她想逃。

    可是顧寶兒那天晚上的話還言猶在耳，夏七月不死，她的女兒這輩子都不會安生。

    她繼續笑著，誘哄道。

    “那七月，你就快點喝了吧，再不喝，要涼了。涼了這藥會更苦。”

    夏七月收斂起所有神色，伸手接過於曼麗手中的碗。

    垂著眸子，盯著眼前黑漆漆的湯藥，呆呆出神。

    於曼麗心裏著急，夜長夢多，拖得越久越容易敗露。

    “七月，你是不是怕苦？沒事的，你看。”

    於曼麗不知從哪裏掏出了就三顆糖果。

    五顏六色的包裝紙，晶瑩透亮，在光下泛著夢幻一般的光澤。

    夏七月呆呆看著，耳邊於曼麗的哄勸也變得格外溫柔。

    “這是我特意給你準備的糖果，你喝完，如果覺得苦了，就吃顆糖。

    你不知道，寶兒從小嬌氣，生病了也是不肯吃藥。

    她六歲那年，有一天晚上淩晨她忽然發起了高燒，晚上我抱著她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抱了個暖爐。

    當時一下就把我嚇醒了。

    那時候，我剛嫁給安華不久，寶兒又剛到顧家，大家都知道寶兒不是安華親生的。

    當時又是淩晨兩點了，顧家上下全都睡了，我怕惹來非議，不敢打擾大家。

    我記得那天晚上下著大暴雨，我怕寶兒被淋濕，不敢帶她出來。

    所以我隻能一個人踩著雨水，在淩晨兩點的海城到處找藥店。

    幸好，那時候的海城已經很發達了，那麽多年前就有已經有24小時營業的藥店。

    隻可惜，我當慣了千金大小姐，沒什麽生活常識，硬是找了十幾條街才找到買藥的地方。

    路上還摔了好幾跤。

    等我走進店裏的時候，已經快成了個泥人，營業員看到我進來，都嚇了一跳。

    現在想想，那是我人生裏第一次那樣狼狽地出現在別人麵前吧。”

    說到這裏，於曼麗徑自笑起來，明明是淒慘的回憶，她現在回想起來卻一點也不覺得苦，甚至還有點甜。

    回過神來，才發現夏七月淚流滿麵，放在被子上的另一手更是緊握成拳。

    她以為夏七月是不耐煩了。

    “啊，七月，不好意思，我隻是想告訴你，當時我給寶兒買了藥之後，她也是怕苦不肯吃藥，後來我給她吃糖果，她就吃藥了。

    我是想說……如果你覺得藥苦，或許也可以試試這樣。

    當然，可能我說的太多了。你看我這個人，就是越老越話越多，你別見怪，你煩了我就不說了。”

    夏七月搖頭，笑了，眼淚卻沒停。

    “不，我隻是……有點羨慕顧寶兒，羨慕她……有這樣的好媽媽。”

    她的媽媽，對孩子真的很好，她的媽媽，心地真的很善良……

    於曼麗恍然，以為她是想起了自己悲慘的身世，連忙慚愧道。

    “對不起，七月，我不是故意的說起這些的，更不是故意要提起的你的傷心往事……”

    她覺得自己越解釋越混亂，而且夏七月這副可憐淒慘的模樣，隻會讓她越發掙紮，越發下不了手。

    於是幹脆咬牙。

    “七月，你趕緊喝了吧，喝完吃顆糖。”

    於曼麗說著，將手中的三顆糖剝開其中一顆，遞到夏七月嘴邊。

    然後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仿佛在催促她趕緊吃藥。

    夏七月盯著那顆糖，感受著那顆糖的誘惑。

    這是她媽媽親手給她剝的，是她這輩子都沒有嚐過的味道。

    可是要吃到這顆糖，必須先喝了手中這碗藥。

    深植在心底對母愛渴望的執念再次被喚醒。

    她看向手中那碗湯藥，握著碗的手輕輕顫抖。

    下一秒，低下頭去，屏住呼吸將湯藥往嘴裏倒。

    一口藥入喉，仿若砒霜，又如蜜糖。

    催得眼淚順著眼角不斷淌下。

    見她終於喝藥，不覺鬆了口氣。

    終是因為心虛，又或者不忍看下去，不等夏七月喝完，將糖往她手裏一塞。

    “七月，你慢慢喝，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著，轉身逃也似的出了門去。

    待關門聲響起，夏七月將碗放下，扶著床沿將嘴裏的藥盡數吐出來。

    撕心裂肺，一地狼藉。

    一邊吐，一邊淚水順著鼻尖滴下，落在地上那一灘黑漆漆的藥水裏。

    從於曼麗走進房間的第一刻起，她就已經知道這碗藥，根本不是什麽補藥。

    而是毒藥。

    她本就對中藥材的氣味十分敏銳，許多藥材稍稍聞一下就能記住味道，後來又跟著古老爺子好幾個月，更是將所有能找到記錄的中藥材都聞了個遍。

    所以她怎麽可能會分不清是補藥，還是毒藥呢？

    於曼麗這碗藥，匯集了中藥裏各種毒性最強的藥物，但因為中藥見效慢，吃下去不會馬上發作，卻會在體內不斷作用，累積。

    最多不出半個月，她就會暴斃而亡，連同她的孩子，一起死得悄無聲息。

    而那個時候，正是她的臨產期。

    也就是說，或許她會在孩子出生的時候，死在產床上。

    到時候所有人都會以為她是難產而死，不會去深究，所有的真相也會就此掩埋。

    如此思慮周全，用心險惡至極！

    可這碗斷魂湯，卻是她的親生母親親手端給她的。

    想到這裏，肝腸劇烈，一顆心痛到連呼吸都已是不能。

    於曼麗為了顧寶兒，第二次親自動手想要她的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