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隻花了十分鍾就把車開到了小區的停車場。

    他沒有帶蘇莫奈回蘇家老宅，他帶她回的，是他自己花錢在市裏買的房子。

    一年前裝修好的，準備拿來送給蘇莫奈當今年的生日禮物。

    帶蘇莫奈來之前，蘇墨曾想過許多種給她驚喜的方式，隻是所有想法中，獨獨沒有現在這種，隻有驚，沒有喜的。

    車子剛停穩，蘇墨就拉了手刹解了安全帶，開門下車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蘇莫奈鼓著一雙淚盈盈的眸子，視線一直跟隨著蘇墨。

    看著他從駕駛座上下車，從車頭繞過，再大跨步走到她這邊的車門邊，拉開車門，探手過來扯她。

    被拽出車子，蘇莫奈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結果也隻是象征性。

    蘇墨麵上沉如死水，根本不管她的反抗，把握著力道拽著她就走，先是電梯，再是防盜門，最後等著她的，是一間黑沉沉、冷冰冰的屋子，還有怒不可遏的蘇墨。

    一路蘇莫奈都很茫然，麵對著蘇墨突如其來的情緒，再麵對一個極其陌生的環境，她又懵又怕。

    蘇墨氣紅了眼，關門的動作又大又重，屋子都跟著抖了三抖。

    “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蘇墨壓抑了一路的怒火，出口的聲音卻帶了股莫名的驚慌。

    在極其憤怒中夾雜著的，不易察覺的驚慌。

    聽到這句話，蘇莫奈顯然更慌。

    “什，什麽？”

    她故作淡定，話音出口的瞬間，還是沒忍住驚慌，咬到了舌頭。

    蘇墨雙眼通紅的看著他，眉目間的情緒，讓人分不清到底是哪一種。

    他目眥欲裂，心頭撕裂一般，疼的無以複加：“蘇莫奈！我從小到大一直跟你說，女孩子要自尊自愛！要懂得保護自己，你是怎麽應著我的？你在外頭泡吧、喝酒、打架、不歸家，隻要不認自己受傷，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以為你會有自己的底線！而不是玩的沒點規矩！”

    “我沒在外麵瞎搞……”

    蘇莫奈緊緊的捏著衣角，垂頭斂眉，皓齒在紅唇間碾過，留下一排印記。

    蘇墨的反應很大，蘇莫奈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他這樣，大抵是發現了……

    雖然知道這件事情會瞞不住，卻沒想過會這麽快，快的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沒瞎搞？沒瞎搞你脖子上的痕跡怎麽來的？蚊子咬的？”

    蘇墨氣的麵色鐵青，眼睛又紅又濕，那是蘇莫奈從來不曾見過的樣子。

    “蘇莫奈，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有多優秀你忘了嗎？”

    ……以前，有多優秀……

    蘇莫奈苦澀的勾起唇，在黑暗中，笑得尤為淒涼。

    她沒忘，她哪裏會忘……以前那個眾星捧月，活成別人夢想模樣的蘇莫奈，她怎麽可能會忘……

    家裏的琴，擺在屋子的角落，成堆的證書、獎牌和獎杯堆滿了整個櫃子，她卻從來不敢去看，她明白，那是過往那個優秀的自己，存在過的，最好的證明，隻是，如今它們都已經落了灰，在被她舍棄的那一日起，順理成章的成了過往。

    “蘇莫奈，值嗎？”

    蘇墨漠然的靠在牆麵上，微涼滲進皮膚，讓這個燥熱的夏季，多了幾分陰涼。

    蘇莫奈瞪大了眼睛仰起頭，滿眼的淚，搖搖欲墜，她卻倔強的不肯低頭。

    “我從來都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不後悔丟掉小提琴公主這個稱號，不後悔與曾經那個優秀的自己告別，不後悔為了唐思楠棄音從醫，不後悔對唐思楠付出的一切……

    她愛他，這樣，就夠了……

    “嗬，不後悔什麽？不後悔棄音從醫還是不後悔愛上唐思楠，又或者，不後悔在外頭亂混！玩到清白都不要了？”

    蘇墨硬逼著自己壓下心頭滔天的怒意，平緩的和她交流：“蘇莫奈，你老實交代，那個男人是誰？”

    蘇莫奈緊緊拽著衣角，唇角被她咬得發了白。

    她不敢說，她怕蘇墨對她失望……

    “不說？”蘇墨摁亮手機，修長的手指飛快的在上麵滑動：“我再給你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要是被我查出來，你知道後果的。”

    “哥……”

    蘇莫奈含著淚，喉頭堵的厲害。

    她哥要是知道，她為了個男人，使出下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她肯定要被打死……

    “不肯說？”

    蘇墨冷笑一聲，將手機舉到蘇莫奈眼前。

    黑暗之中，突如其來的光亮正對上眼睛，蘇莫奈半眯起眸子，顯然是不太適應。

    蘇墨卻狠了心：“你以為你什麽都不說，我就查不到了？”

    蘇莫奈皺著眉，手機屏幕裏，赫然呈現出來的，是一張昨晚她進唐思楠房間的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應該是從監控裏截出來的。

    隨著蘇墨修長的指尖在屏上劃過，第二張第三張圖片，相繼映入她的眼簾。

    分別是今早，唐思楠和她前後腳離開房間的截圖……

    很清晰，他們的臉，正對著監控，一眼就能認出來

    蘇莫奈望著手機裏熟到不能再熟的兩張麵容，精致的小臉，微微有些僵硬。

    預料之中的事情，震驚之餘，其實也沒那麽難以接受。

    “蘇莫奈，就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唐思楠，你連羞恥都不要了？”

    蘇墨從小到大，從沒對蘇莫奈說過一句過頭的狠話，這是頭一次。

    若非她和唐思楠之間看不見一點希望，他也斷不會如此，今天晚上在緋色，唐思楠的態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深意來。

    垂在身側的手捏的泛了白，蘇莫奈微仰起頭，艱難的呼了口氣。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聲音：“哥，我成年了……”

    “所以？”蘇墨垂下舉手機的手，聲音冷到了極致：“你是想說你長大了，不用我管了？”

    “當然不是！”看見蘇墨眼底濃鬱的悲慟，蘇莫奈的呼吸都不順暢了：“哥，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怎麽可能不要你管，我隻是想說，我成年了，一些選擇我做過就不後悔，我十分清醒，我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麽，可就這一件事情，哪怕是錯的，我也想義無反顧的試一試……”

    “你知道是錯的你還想義無反顧！蘇莫奈，我們這麽多人把你寵上天，不是為了讓你無法無天，做事不計後果！”蘇墨的眉目間，是難掩的陰霾：“他要是愛你也就算了，可你摸著你的心，你想想他做的那些事情，你覺得你們之間有可能？”

    “為什麽沒可能？”

    蘇莫奈生來偏執，她認定的事情，不撞過南牆就一定不會改變想法。

    “哥，我能感覺得到的，他是愛我的，真的。”

    “蘇莫奈你到底有沒有腦子？”蘇墨氣的聲音都在顫抖：“他愛你他會在五年前一聲不吭說走就走？這五年他有聯係過你一次？你打過去的電話有通過一次？哪怕是過年過節回來他都要有意避開你，你覺得這是愛？

    他這次回國，迄今為止多久了？他有主動找過你？他為了避開你甚至住在酒店不肯回家，今晚他對你什麽態度我看得見，你瞎我不瞎！你要是覺得這也算愛，那你當我什麽都沒說，從今往後你愛幹什麽幹什麽，我絕不阻攔，隻一點，日後別來找家裏人哭。”

    蘇墨把話說的很絕，也很難聽，蘇莫奈卻明明白白的聽到了這番話後頭的痛心和無奈。

    可她偏偏倔強的不肯放手：“哥，萬一呢，萬一他心裏有我，今天，今天我在醫院沒吃早餐，他還給我買了巧克力的！”

    蘇莫奈忍著眼淚，著急的翻出包裏的巧克力遞到蘇墨跟前：“哥，你看，這個，就是他買給我的。”

    蘇墨靜靜的看著她，抿唇一言不發。

    黑暗之中，稍有聲響都顯得格外刺耳，可偏偏，蘇莫奈停下，就再聽不見半點聲音，可怕的寂靜讓她無所適從。

    憑借涼薄的月光走近蘇墨，蘇莫奈勾著唇，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麽狼狽。

    “哥，你就讓我試試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打小就倔，不試過我不甘心。”

    蘇墨攥緊了拳頭，清冷的月光灑落在蘇莫奈的臉上，照亮了她臉上大大小小，幾乎所有的淚珠。

    等了很久，蘇墨依舊半句話都沒說。

    蘇莫奈卻不放棄：“哥，我不知道我現在做的這些會不會讓將來的自己後悔，可我能夠確定，如果我現在不做這些，我將來一定會抱憾終身。”

    “……”

    回應她的，依舊是黑暗中，永無止境的靜默。

    “哥。”

    “你成年了，你的事情，自己決定。”

    蘇墨摸著壁麵，按下開關，黑暗的房間，瞬間被溫暖的橘光充斥。

    昏黃的光，暖意十足，是蘇莫奈最喜歡的暖色調調，可蘇墨的臉好冷，不止臉，整個人都好冷。

    那種從未有過的漠然和疏離，就這樣明晃晃的，顯露在蘇墨那雙深邃的眸子裏。

    靜緩的呼吸驟然滯住，蘇莫奈驚慌失措，滿眼的愕然：“哥，你不管我了嗎？”

    “你的決定，你不後悔就好。”

    蘇墨語調凜然，有意避開蘇莫奈伸過來要牽他的手，轉身，決然離開。

    “哥！”

    蘇莫奈慌了，她寧願蘇墨打她罵她，也比不管她不理她來的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