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十五的醫院，門口已經人山人海。

    蘇莫奈帶好口罩繞到裏頭，避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走的極為困難。

    好不容易擠上電梯，手裏的餐盒都險些被擠掉。

    匆忙趕到休息室換了衣服，蘇莫奈帶著早餐來到辦公室。

    推門進去前，她做足了心理準備，誰料進去的那一刻，卻沒看見想看見的男人。

    顧南笙的位置上，也沒人。

    微微顰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昨晚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又緩緩湧上腦海。

    記憶越多，拽著袋子的手便越緊。

    她想不明白，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昨晚的瘋狂是因為什麽？酒精？還是原始的欲望？又或是，摻雜了她不敢奢求的，別樣的感情？

    “呦。小兔子，來的挺早？”

    蘇莫奈想得入神，忽略了身後開門的聲音，再一抬頭，便是顧南笙那道淡淡輕浮的聲音自頭頂而來。

    搓著手回頭，跟顧南笙一前一後進來的，還有叫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

    整潔無暇的白大褂，一絲不苟的穿在他身上，襯的他那張乖張輕狂的麵龐越發白嫩，也壓住了他骨子裏的張揚。

    從進來到坐在座位上，唐思楠的眼睛一刻都沒有落在蘇莫奈身上過。

    蘇莫奈倒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眼睛裏的情緒半遮半掩，忍不住想流露，又害怕他生氣。

    “你看什麽呢？”

    顧南笙走到她身邊，執著手裏的本子拍在她腦袋上。

    被拍清醒，蘇莫奈搖搖頭，衝他揚起一抹笑：“顧主任，你們去哪了啊？”

    “開會啊。上頭來人，幾個主任單獨開了個小會。”

    撫平本子的一角，將它放在桌子的一角，顧南笙眼下的烏青明顯。

    “開會？”

    所以，唐思楠不是為了躲她？是真有事兒？

    慢慢屏住呼吸，餘光裏，伏案執筆，時不時皺眉的男人，依舊沒有把視線放在她身上過。

    提了提手裏的早餐盒，蘇莫奈咬咬牙走到唐思楠身邊，把東西放到了唐思楠手邊。

    執筆的手一頓，男人的背脊明顯一僵，先前還微微張著，碎碎念的薄唇，轉眼就抿成了一條直線。

    深邃不見底的漆黑瞳眸中，水紋微漾。

    “唐主任，早飯。”

    試探性地把餐盒再往前推一些，蘇莫奈臉不紅心不跳，目不斜視，別有深意的補充。

    “你沒吃早飯，李，不是，思佳姐讓我給你帶的。”

    眉梢半挑，唐思楠的臉上總算有了些反應和動容。

    狐疑地抬眼對上那雙清秀靈氣的眸，拂去心頭的異樣，男人略微皺眉，咬字極重：“唐思佳？”

    “啊？對啊。”

    蘇莫奈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是他說的，不能在外頭暴露他們的關係。

    唐思楠不講武德，總是自爆，她還是很有原則的，答應了，還是得乖乖做到。

    視線在蘇莫奈和那份餐盒上來回遊離，半晌，男人忽然輕笑出聲。

    辨不出偽善。

    邪魅多情的眸子忽然彎起，蘇莫奈看得一頓，腦子有一瞬的呆滯，正要疑惑，就見男人慢條斯理的抽過飯盒，打開來。

    “小兔子。”

    身後，顧南笙不輕不淡地出聲，慢慢叫住她。

    眨巴著眼回頭，蘇莫奈乖乖的應聲。

    對上顧南笙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她不急不慢，繞著圈兒給顧南笙挖坑，美其名曰為解釋。

    “東西是思佳姐給我的，顧主任，你要是也想吃的話，我可以要思佳姐以後多準備一份，思佳姐做飯很好吃的。”

    “不是……”

    他就開了個口，跟唐思佳有什麽關聯？

    無語地歎口氣，顧南笙總覺得蘇莫奈剛剛那句話不太對勁。

    她麵上越是雲淡風輕，顧南笙就越覺得其中有問題。

    “你……”

    “顧主任！”

    蘇莫奈深知說多錯過這個道理，於是乎，在察覺到不對勁的第一時間，她果斷的轉移了話題。

    “顧主任，昨晚住進我們醫院的那位阿姨在幾號床啊？”

    看著蘇莫奈臉上那副人畜無害的笑意，顧南笙到底是沒再深究，搖搖頭坐下，輕歎道：“16。”

    說完他又挑眉：“你認識？”

    “你失憶了？”皺起小臉，蘇莫奈甚至有些無語：“咱昨天也就喝了個酒而已，況且最後，顧主任你也沒醉吧？我都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你不至於，不記得啊？”

    “……”

    其實問完那句話，顧南笙就後悔了。

    不過為時已晚，話已脫口，蘇莫奈緊跟著就懟了回來。

    “算了算了。”懟完蘇莫奈又擺手，一副我懂的表情：“顧主任上了年紀，正常。”

    “……”

    如果可以，顧南笙真想把蘇莫奈的嘴邊用膠帶封住。

    他經常想不通，一個這麽招人喜歡的漂亮姑娘，這個嘴，怎麽總是這麽損，再反觀她同父同母的親哥蘇墨，一個碎嘴，一個惜字如金，完全就是兩個極品。

    “顧主任你別這樣看我。”蘇莫奈擺著手，後退一步：“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鍾，我去病房看看她們，馬上回來。”

    說罷，她有意看了眼叼著三明治的唐思楠。

    目光沒有對上，她歎了口氣，想說什麽，又顧慮著邊上的顧南笙，咬咬牙又給吞回了肚子裏。

    踱著步子走到16床的病房門口，猶豫再三她還是掏出手機，給唐思楠發了個信息。

    【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等了一分鍾，那邊安靜的好像壓根不在線。

    如果不是出來的時候，看著唐思楠捧著手機在那裏搗鼓，她或許就放棄，誰讓她偏偏看見。

    於是，她鍥而不舍。

    【就一下，你又不會掉塊肉。】

    發出去的信息，依舊石沉大海。

    鼓起腮幫子，蘇莫奈怒了。

    【唐思楠你出個國回來怎麽就慫了！做人要敢睡敢當！做人老公，要講義氣的。】

    “哎，小姐姐？”

    病房裏，女生走出來，多看了蘇莫奈幾眼才認出她來。

    聽見聲音，蘇莫奈忙摁掉手機，笑著抬起頭來：“我早班，來看看你媽媽怎麽樣。”

    “謝謝姐姐關心。我媽媽現在狀態挺好的。”

    遲疑一瞬，女生猶豫地垂下腦袋，臉頰有些紅。

    “那個，小姐姐，如果不介意的話，你進來坐一坐吧，上次你送我們回家，我媽媽還念叨了好久，說都沒有好好謝謝你的。”

    “謝就不用啦，我就是舉手之勞而已。不過，阿姨醒了嗎？”

    見女生不解的點頭，她又笑著解釋：“如果阿姨醒著的話，我還挺想去看看阿姨的呢。”

    “可以可以可以的。”女生驚喜的拉著蘇莫奈：“如果媽媽知道小姐姐這麽關心她，肯定會很高興的。”

    跟著女生走到病房裏，靠窗的那一邊，便是小女孩母親的床位。

    “媽媽，上次送我們回去的姐姐來看你了。”

    女生笑著為自己的母親介紹來人，說完，又衝蘇莫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小姐姐，我先出去接點熱水。”

    “好啊，你去吧。”

    麵對病患，蘇莫奈的笑意從來都是真誠的。

    尤其，她總覺得，和這對母女很有緣，短短的時間裏，能遇見兩次，那就是緣分。

    “姑娘，你來啦。哎呦，真不好意思，我這，我這鬼樣子，會嚇著你吧。”

    床上的女人，麵頰消瘦，發絲淩亂，可即便是如此，也依稀能看見美人的影子。

    想必當年，一定是個風華正茂，風韻猶存的女人。

    “阿姨好。”

    笑意盈盈的走到床邊，蘇莫奈大致看了下女人的狀態，看著還是挺好的。

    見女人急著起身想要去拿桌子上的鏡子，她忙去扶她。

    “阿姨，你這樣很好看，不會嚇到我的，這麽漂亮的阿姨，我親近還來不及，怎麽會被嚇到。”

    “哎呦，姑娘你這話說的，阿姨都要不好意思了。”

    說著，女人的臉還真紅了起來。

    順著蘇莫奈手下的力道，重新躺回床上，女人一把抓住蘇莫奈的小手，一直緊緊的握在掌心。

    “姑娘，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啊，上次要不是你，我和我女兒都不知道要怎麽辦，上次也沒留你多坐會兒，也沒來得及感謝你，這份恩情，我和我女兒都會牢記於心，絕對不會忘記的姑娘。”

    “阿姨，你太客氣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的。”

    蘇莫奈是真沒想過，她不過隨便出手，做了件無關痛癢的事情，轉眼，在別人眼中，便成了牢記於心的大恩情，這著實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替女人拉起被子，她客氣的笑道：“阿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叫我奈奈吧，我就在這醫院上班，如果你和你女兒有事你都可以叫我的。”

    “那太麻煩你啦。”

    女人是真不好意思。

    渾濁和藹的眸子環顧四周，看來看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隻有桌子上的兩顆通紅的大蘋果了。

    那本來是她和她女兒今早的早餐，可如今蘇莫奈的到來，她想也沒想就拿起了桌子上的兩顆蘋果，全塞進了蘇莫奈的手裏。

    “奈奈姑娘，這兩個蘋果你拿著，阿姨實在想不到該怎麽感謝你，這兩個蘋果，也是阿姨的一點心意。”

    伸手接過蘋果，蘇莫奈笑得粲然又可愛：“那就謝謝阿姨啦。”

    這兩顆蘋果是剛洗好的，上頭還在滴著水。

    屬於16床的桌子上，肉眼可見的吃食就隻有這兩個蘋果，蘇莫奈猜得到，這或許就是她們的早餐，可為了不讓阿姨為難，她還是收了。

    出病房的時候，她想也沒想，掏出手機，飛快的點開外賣軟件，點了好些吃的，收貨地址，是剛剛那對母女住的16床，怕到時候兩人不收，她還專門備注了，奈奈醫生四個字。

    而後，將手機放回口袋，蘇莫奈看著手裏兩顆又大又紅的蘋果，心頭暖意陣陣。

    一天的好心情，也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