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一挑，笑得春風拂麵：“是，權本是皇家的，我亦是皇家的，隻是，勞了陛下大費周章一番。”

    無妨，收了你就好！我心語，站直身子撣撣袖口，輕語：“你且好生歇著吧。”

    陛下諭旨，龐曄培養亂黨，惑亂朝政，蒙蔽聖聽，殘害朝廷一品大官雲備全族，且私置軍火人馬，犯下不忠不孝不義大罪，但聖上仁慈，念其多次舍身救駕，且為朝政盡心多年，功績頗高，即日起革除丞相一職，貶為六品從官，罰俸祿三年，收回府邸、田產、以及各私產，禁足府中三月，閉門思過。特告天下，以儆效尤，望眾臣恪守朝規定律法，勿違天下。

    “沒想到啊沒想到，丞相竟然落得如此下場！”一白胡老頭感歎道。

    旁邊一白胖小生輕笑：“什麽下場？還不是我等想做也做不成的六品官員！”

    又是一人插話進來道：“對啊對啊，至少還有命在。”

    “不過丞相自上任以來，減輕賦稅，修築河堤，打擊盜匪，也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怎忽的就犯上逆反之罪？”

    “朝堂上的事，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裏曉得清楚，定是又被哪個奸人陷害了···可惜啊可惜。”

    “·····”

    市場繁華，人來人往。

    我扭頭，實在聽不下去了，這群人，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一無所知，全然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東道西。

    告示一經貼出就吸引了眾多百姓圍觀，我走過去本打算看看告示內容，可還沒靠近，就被堵在人牆之外，百姓之言，可畏啊可畏。

    龐氏一黨占朝中五十餘人，依次序降官三級，沒收田產，罰俸祿三年，年老的官員直接打發回老家了，算是給了他們這輩子一個平寧的老年，畢竟龐黨除了平日左右我的決定並和龐曄一起傾軋朝中他人之外，並未犯下十大惡疾之事。允了他們一個安享晚年的機會，也算是合情合理。

    龐黨一衰，落井下石者實在不少，我昨日翻了翻父皇傳達下來的書信，承德殿上，全然是奉承陛下如何聖明、揭露龐黨如何邪惡、他們又如何衷心的話言，不過洋洋灑灑說了大半章折，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字裏行間，溢滿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份激動的心情，許是以前的威嚴還殘留些許，這些以前被打壓的不見光的臣子除了上上奏折，傾吐胸中快意外，也無其它舉動。

    我扔下信對阿韻說：“以前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沒想到今兒一人失道，雞犬也要升天。”

    “小嬈兒的天，他們再怎麽升也就那樣。”阿韻難得的諂媚道。我很是受用的點點頭。

    回神，搖搖頭，我背上手往前走著，既然讓他做了六品小官，現在關在牢房也不太合適，是時間讓他回去了。

    正想著，額頭上傳來一陣悶疼。“呀——”低呼一聲，還沒來得及抬頭，手腕就被人抓了去，往右邊的巷口拖拽。

    “周洛傾？”我心驚，看清那張側臉時，更是訝然——一貫溫煦的他怎得如此抓狂了？！

    聽到了我的呼喚，他怔了怔，步速慢了下來，但是沒有停下。

    我沒有反抗，跟著進了巷子，他才鬆開我的手，眼神帶簌簌秋風清涼之感。

    我揉揉發紅的手腕，問他：“幹什麽？拉朕這裏想說什麽？”

    “陛下——”他的聲音很低沉，喑啞黯淡：“為什麽···龐曄所犯罪過足以誅滅九族，你不僅放過他，還把他放在身邊？”

    “他有治世之才。”我很平淡的回答，懲治龐曄的相關決定是我秘密讓父皇頒布的，事先並未通知周洛傾，倒也是我錯在先。

    “僅是如此麽？陛··下···”

    “不然還有什麽？”

    “陛下與他青梅竹馬，從小···”

    我皺眉：“周愛卿，如此說的話，朕與你也是青梅竹馬。”

    我與周洛傾雖然不經常見麵，但小時候也是一起讀書、遊戲過一段時間的，隻是後來他就被他父親帶家去，聽說是請了個有名的教書先生，從此離開了國子監。這場離別之前，我還送了他一根母親教我編製的紅繩。為此，龐曄當時三天不和我說話，後來告訴我說編製紅繩很不吉利，他要和我減少接觸一段時間。

    周洛傾眸色微閃，額上碎發於風中起起伏伏，呆然半晌後才開口：“陛下，微臣父親病重，我得回家一趟了。”

    “嗯，雲家一案已經解決，你也該回去了，入朝後向父皇母後好好解釋一番整件事情的過程，順道也把龐曄帶回去。”

    “陛下要留在這裏？”

    我點頭，“雲備一案雖然解決，但是劉國宣士的事情還沒搞清楚來龍去脈，朕得留下來繼續查探一番。”

    “這件事可吩咐嶽福山父子查探下去，陛下不必親恭親為，民間··畢竟不太安全。”他走進了一步，袖口翩翩。

    “放心，朕有暗衛在身邊，且嶽福山知道朕的身份，自然會保護好朕，你且安心回朝，再不回去，父皇估計得忙死了。”

    “好。”周洛傾的手升起半空，又捏緊放下，聲音很淡，氣息卻是沉下來：“陛下注意身體，最近消瘦不少。”

    “呃？”我傻然，這個玩笑太過嚴肅，我抽了抽嘴角道：“周大人說笑了。”

    周洛傾笑：“胖點也好，胖人，有胖福的，陛下，我送您回去吧。”

    他的眼裏帶著漩渦點點，差點卷入了我的神思，打小就一直隻聽說傻人有傻福，卻是從來沒聽過胖人哪裏來的福氣，“嘖嘖嘖，周洛傾這個人，最近是越來越看不清了。”一回到龍府，我就臥躺在床上，勾起小腿邊搖擺邊給阿韻講今天的事情。

    “他就是一隻笑麵虎而已，你以後還是遠離他吧。”

    “所以你一直不待見他的原因是你一眼就看出他是一隻笑麵虎？”我伸手從床頭木櫃上拿來茶杯，小抿了半口。

    “嘁！”阿韻斜眼冷哼，“像他那種長得如蓮花似美玉的溫柔佳君子，就隻會迷惑你這種心腸軟又沒見過世麵的人，我閱人無數，隻需要兩眼，便知道他對你意圖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