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周朝先不同，戴俊一直都持著悲觀情緒，他對戰局頗為了解，知道皖軍比不過直軍。

    現在他們被堵在5231這座孤島上麵，與旅長宋子揚早就失去了聯係。

    炮彈將預埋在土地當中的電話線炸斷，通訊就此中斷。

    方才沒有援軍的話，便是他說出來的。

    “幹脆，投降吧。”戴俊琢磨，如同其餘皖軍一樣，早就沒了戰心。

    “慎言！”周朝先卻是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冷哼道：“這話誰都能說，唯獨你我不能說。咱們奉命守住陣地，還未到彈盡糧絕的時候，後麵的陣地也都還在跟直軍作戰，我們怎麽能投降！”

    將這番話說完，周朝先話音一轉，又安慰起來戴俊：“戴老哥，我知道你不想打仗。所以老哥您幹脆就去指揮部坐著，不用來前線跟我們這些丘八擠在一起。”

    “我們打生打死沒人愛，你可不一樣，你上有老下有小，用不著跟我們這樣拚命。”

    戴俊現在已經三十二歲，這個年紀的上尉連長，身份不高，卻也體麵，足以討上一門親事，免得斷了自家香火。

    雖說現在已經民國，可這民國跟滿清時期也沒啥差別，都是民不聊生。

    無論是官兵士庶，無不提早傳宗接代，怕人死了，連念著自己的人都沒了。

    說實話，周朝先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為了這場說起來莫名其妙，敗起來更是摧枯拉朽的戰爭拚死效力。

    或許是那一聽馬克沁被炮彈掀飛的時候，又或者是剛入伍一年，先年十九歲的下等兵被馬克沁打斷了身子。

    硬扛到現在，他也疲乏了。可他現在更得振作，得帶著剩下的人活下去，堅持到最後。

    “趕緊走吧，去後麵督促一下，修修電話線，為弟兄們弄不來援軍，也要弄點補給。”

    周朝先從腰間取下軍用水壺，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水，又才看向戴俊有些踉蹌的身影。

    他見狀笑了笑，戴俊是個好人，適合做官，卻不適合帶兵。

    “連長，直軍又來了！”

    戴俊剛剛離開，接管全連事務的周朝先便聽見到密密麻麻的直軍成散兵線，慢吞吞的朝著5231陣地爬來。

    “馬克沁壓著，別開槍，到了射程就打，拖著。”

    老早就知道之軍跟戴俊一樣不想打仗的周朝先能拖到現在，靠的並非是二連士兵士氣高昂，軍事本領過硬。而是對麵直軍在軍法官的彈壓下，不情不願的爬來，遇到機槍掃射，速度就慢了一拍。

    真真兒能衝進戰壕的頂多半個排。

    這就夠讓周朝先吃不消了，裏麵衝進來半個排，他就得分出半個排的兵力跟他們肉搏，火力一下子就被削弱。

    此消彼長，如果不是剛才預備的三排投入戰場，戴俊也用他的m1896幹掉兩個直軍，陣地早就被直軍占領了。

    不過嘛，現在他掌控整個連隊，剩下的七十多號人，都在他手上，實力也進一步膨脹起來。

    “三排以班為單位，一班進入陣地防禦，二班三班一左一右，盯著側翼陣地。”

    “遵命！”

    不斷有人到來，也有人離去。

    僅存的皖軍士兵將周朝先當做主心骨，聚在他的身邊，聽著馬克沁開火發出的“噠噠噠”聲，強忍著不安，繼續看著戰場。

    “待會放他們進來，再一口氣吃掉他們，再撤退！”

    周朝先的眼眸冰冷，握住毛瑟手槍的手有些顫抖。

    戴俊的離去讓他心中總覺得少了一些什麽東西。現在他想明白了，天大地大，活著最大。

    這一次打退直軍後，他不會投降，他要帶著兄弟們撤退！

    “撤退？”

    這一消息讓士兵嘩然，但他們看向站的筆直的周朝先時，又閉口不言了。

    二排長張海鑫纏著繃帶，半個腦袋露在空氣當中，頭發被軍醫剔成了寸頭，卻不願意離開戰場。

    他聽到周朝先的話，眼前一亮道：“連長，有什麽吩咐盡管說，俺聽你的。”

    “後撤，去後麵等著。”

    周朝先沒好氣的給了他胸口一拳，罵道：“現在去找我們找他一條後路，順便將我的意思告訴連長。”

    “是！”張海鑫連忙挺直胸膛，敬了禮。

    說話間，漢陽造也紛紛開火了。直軍的行動速度不快，可他們身後的督戰隊速度很快，他們提著大刀，架著馬克沁，死死地盯著前麵的士兵，看誰敢回頭！

    “手榴彈還剩多少？”吩咐完了之後，周朝先再度給自己灌了一口水。他遇事的時候，總是用喝水來緩解壓力。

    “三十多枚。”

    這個時候，北洋軍隊當中的手榴彈儲備量並不高，一個連隊當中，平均下來也才一人一枚。

    這種大沽產的小玩意兒，很少被用在戰場上麵，也就周朝先知道這玩意兒的威力，也有能力將他推廣在自己的連隊當中。

    “集中起來，待會給直軍送個大禮。”

    周朝先不斷布置，聽著越來越近的槍聲，意識到，時間到了。

    “馬克沁後移，挪到的炮坑裏麵去！”

    防守比進攻方最有優勢的地方就是占據地利。一處處被炮擊後的坑洞，變成了人工的掩體。

    這些掩體，隨便安置一挺馬克沁，就能給予戰壕內軍隊極大地殺傷。

    親自指揮作戰的熊常州看著越來越近的陣地，心中也揚起了一絲得意。

    他憑直覺確定，裏麵的皖軍已經撐不住了。

    稀稀拉拉的槍聲，別說一個連了，就算是一個排都不足。

    現在陣地當中僅存的馬克沁啞了之後，他隻感覺勝利女神在朝著自己揮手。

    “衝啊！”

    他大喊一聲，看著不過是三十米的距離，領著身邊的十餘個士兵，直接從背後抽出一把大刀，撞了進去。

    戰壕內浮土遍地，方才進來的直軍得不到休息，便看到皖軍沿著戰壕，正在往後撤退。

    “追......追擊！”

    熊常州看了一眼，心中更加得意，也更加惱火那些屍位素餐的廢物。

    什麽叫皖軍頑強抵抗，攻不進去！自己現在不就攻進去了嗎！

    “啪！”

    子彈穿透熊常州的肩膀，他應聲而倒，周遭的士兵頓時陷入慌亂當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