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大小街道，巷子，他們真正的統治者不是徐世昌，而是老炮兒。

    老炮說白了就是混混，痞子，不談優雅，也不談地位，隻談錢。

    為了哥們義氣而動手的事情，早年有，現在沒了。整個北平城，都彌漫著一種風氣，誰能賺錢誰就是大爺。

    這年頭有錢人就是爺。

    老炮兒們對街溜子沒啥好臉色，都是一巴掌一個。

    可能帶來錢的卻是例外。

    秦三手下幫閑的街溜子陳，家裏排行老九，叫陳小九。

    他做事地道，會來事，深受秦三喜歡。而在狐假虎威拿了五十塊大洋的啟動資金後，他就忙活起來。

    查一個洋人的身份小事兒，不難。

    而當大衛的身份出現在秦宣的桌子上時，這個老江湖也有些麻了。

    “英國三等武官，這咱們可惹不起。”他琢磨，看著大衛的行程，更是一頭霧水。

    “奉天，滿洲裏，英國人去日本人的底盤幹嘛呀？”

    “管他的，這又不是咱們自己的事兒。英國佬跟日本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看他們遲早會狗咬狗。”

    秦三滿不在乎，一臉輕鬆，卻沒有想到自己已經預判了一個曆史事件。

    秦宣想不明白，隻能去找周朝先。他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想看看周朝先想幹嘛。

    城北的軍營談不上戒備森嚴，裏麵多的是穿軍裝出入的軍官。

    可偏偏這些人裏麵，甭管秦宣怎麽問，他們都不認識一個叫周朝先的人。

    這叫秦宣著急上火，一時間都覺得周朝先是假冒的軍官。

    可偏偏張景惠對周朝先的欣賞已經從言語當中表露出來，上尉變少校也不是假的。

    這是他第三次來找周朝先，前兩次來無功而返，他還有些不滿意。

    可今天已經是星期天了，要是再不能見到周朝先，約定好的周六之前把洋人的消息送到周朝先手裏麵，已經做廢？

    他是商人，雖然沒有一諾千金的魄力，卻又不想在這樣的小事上麵失約，惹得周朝先不滿。

    可周朝先失蹤，這打的他戳手不及，隻能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見到周朝先。

    “您真不認識叫周朝先的少校？”他自己不抽煙，卻隨身帶著煙，見人就散，拉近關係。

    “我都跟您說了百八十遍了，奉軍上下我不敢說一清二楚，可十六師裏麵真沒一個叫周朝先的少校。我個看大門的，總不能認不清上司吧？”

    看門的老兵也被逼急了，開始噴人，他什麽都能忍，唯獨不能忍自己的職業素養被人懷疑。

    “咱們看門的，看家的本事就是認人。”

    “可他是張副司令親自任命的少校，星期三我親眼看到的。”

    秦宣也著急上火，一打就燃，急了。

    “張副司令？我都沒見過幾麵，就你這模樣？吹什麽牛，一邊涼快去。”

    “敬禮！”

    標誌性的福特小汽車到來，相隔數百步，便有眼尖的軍官等著這一刻。

    “刷！”

    爛泥一樣的士兵紛紛站直，挺胸抬頭，小攤販們聞風而散，隻剩下秦宣跟他的隨從兩個人，沒跑掉。

    “你不是要我證明我認識張副司令嗎？”

    秦宣忽的開口，白淨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嘲諷。他用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證明自己沒有騙人。

    “張副司令！”

    他扯著嗓子大喊，瘋了一樣想要證明自己沒說謊。

    跟他嘮嗑的門衛傻眼，一旁的軍官也都傻眼，連忙拔腿追上，用拳打腳踢阻止秦宣繼續靠近張景惠。

    “副司令，別下車，先進軍營。”

    “刺客？”張景惠噗嗤一笑，吩咐司機停下，下車裝逼：“這裏是北平，我倒要瞧瞧有沒有爺們敢動我！”

    他說的無比霸氣，讓一旁的隨從，保鏢紛紛下車護衛左右。

    “住手，把人帶過來。”

    他擺擺手，眼見幾個沒武器的老兵就把人按在地上摩擦，心中更是大定。

    想殺張作霖的人不少，可他張景惠又不是什麽壞人，不值得特殊對待。

    “你是誰？”

    張景惠甕聲甕氣，被這一幕搞的神經有些緊繃。

    “小的是晉中商會的秦宣。”被打的臉上有了淤青的秦宣趕緊抬頭，為自己辯解。

    “晉中商會？”張景惠略微思考，才想起這一家在閻錫山手下的商會。

    晉中地區自古便商貿繁榮，說白了就是人多地少，不經商就沒活路。

    “臨汾秦家的。”他恍然大悟，又問道：“你來軍營幹嘛？又為什麽衝撞我的車？”

    “小的來軍營拜訪周朝先少校，進不去，也沒人認識周少校，才鬥膽求見張副司令。”

    “沒人認識？”張景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情。知道周朝先的人不少，可都是上層軍官，這些人秦宣見不到。

    下麵的小兵對政治不敏感，也沒機會出去逛，更不知道周朝先的身份了。

    唯獨周朝先消失不見有些奇怪，讓他溫怒起來。

    十六師跟別的軍隊不一樣，這是他的嫡係，他的鐵杆。不然他也不會將十六師放在北平城北。

    周朝先是他親自任命的少校參謀，要是出了事，就是在打他張景惠的臉。

    “走，你跟我去看看，有什麽事情你當麵跟周朝先說清楚。”

    秦宣先喜後驚，卻沒人給他時間反應，張景惠手下的大兵，保鏢簇擁著，將秦宣送進軍營當中。

    北洋軍並非是每日都操練，除非有長官來。

    張景惠到來的消息人盡皆知，不然門裏麵的士兵不會呼哧呼哧的訓練，周朝先也不至於在作戰廳裏麵做數據分析，畫圖。

    對，就是最簡單的畫圖。

    從陸軍講武堂出來的大多不擅長此道，因為各種速成班強調的都是應變指揮能力。

    請來的德國教官還好，他們能力出色，一板一眼按照步兵操典訓練學員。

    奉係請來的日本教官就水的一比，他根本不教測繪畫圖，也不訓練學員的軍事素養，反而將學員當做士兵一樣練。

    加上時間短，日本教官不用心，奉天陸軍講武堂教導出來的軍官水準最高的一批還是郭鬆齡任教時訓練出來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