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阿桂的命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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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布封就已經做好決定,絕不能輕易的出賣自己的朋友。這是人類內心當中善意的呼喚,所以他在執行的時候斷然不是沒有精神能量作為支撐的。

    然而,黑月作為一個高階的AI機器人,並非對人類的脾氣秉性和信仰一無所知。他既然不屑於去動用腦電波掃描係統來偵查這裏麵的貓膩,就說明他們兩個的談話還沒有產生什麽危急的禍患。這讓他有足夠的時間誘導對方重新思考當初的決定,正如阿桂在他麵前所做的那樣。

    所以他說:“莫桑比克確實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但如果更靠近內陸的話,你會看到一個叫做津巴布韋的地方,那裏的礦產證讓人感到興奮。”

    布封自從接受了阿桂的觀點以後,內心當中多多少少對環球集團有些不滿。所以他聽到黑月的話之後,有些忍不住的說道:“你們這個群土撥鼠一樣的存在,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在這個星球上四處尋找礦藏。為此你們向殖民者一樣發動戰爭,卻又像這下的百姓,宣講那些殖民者帶來的惡行。你們的行為真是讓我有些看不透了。”

    聽聞此言,黑月的眉毛忍不住挑了挑,這個不是什麽良言善語。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麽,反而以此為契機開解到:“您作為一個博物學者,一定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不同的統治者吧。恕我直言,我猜他們應該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會向誌向的百姓撒謊,因為隻有這樣才更有利於維係他們自己的統治。但是我們卻有所不同,難道你沒有發現嗎?我們在負責任的接發那些危險的事物,殖民者的危險,是你也得承認的吧。而我們雖然像知名者一樣四處擴張,但我們會為當地帶去人文主義的關懷。想必你也知道,我們甚至會堅持8小時的工作製度,這在英格蘭的某些工廠裏恐怕是無法做到的。那裏的員工,哪怕是非法雇傭的童工,也得沒日沒夜的工作呀。你說我們是不是在推動著世界的變革?”

    “世界的變革?”布封默默的咀嚼了這句話,他忽然抬起頭來,用一種恍然大悟的神情說道,“原來如此,你們想做的就是這個吧,所以……你們才會給他們帶來那麽多不同的東西,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實在是不能不問出口。”

    黑月微微的一下,他就知道隻有偉大的理想才能夠走進這些人的內心,雖然他們也都是凡夫俗子,有著和普通人一樣的善惡兩麵,擔當他們冷靜下來或者以一種冠冕堂皇的姿態去處理問題的時候,他們總還是會把事情設計的充滿關懷。

    這其中自然有虛偽的一麵,但也不排除有善良的因素。

    出於這一點,阿桂帶給他的疑惑,就極有可能會被重新拿出來考量。而他黑月正好可以借助這個機會,重新給他帶去一份新的定義。

    果然就聽他說道:“我聽說,因為在我的故鄉法國。和那個土地遼闊人口眾多的大清帝國,都推廣了棉紡織業。法國也就算了,用你們的觀點來講,它的人口密度並不高,人地矛盾談不上,精銳,並非不允許其他行業去浪費土地。但青帝國雖然疆土遼闊,可適用的耕地麵積卻很少,加上人口眾多,如果有耕地被亂用的話,說不定就會帶來饑荒。我聽說他們江南一帶的土地,已經出現了某些類似的問題,那些希望通過養殖桑蠶去增加收入的農民,已經帶來了大量的糧食減產,導致整個江南地區不得不從臨近的湖廣地區購買糧食,才能夠應對饑荒。在他們已經麵臨這種危機的情況之下,你們繼續推廣一些所謂的經濟作物,似乎並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你說的對,但有一些東西還沒有出現在你的論述裏。”黑月先肯定了對方的擔憂,然後又否定了他的論述與現實之間的對應關係。換而言之,他這是在變相說對方杞人憂天。

    “尊敬的布封先生。您悲天憫人的心態值得敬佩,但我需要告訴您幾個重要的事實。首先,已經出現那種危機的江南水土,其實並不太適合種植棉花,所以那裏的危機並不會被明顯的加重。當然,其他地方出現類似危機的話,整個大清王朝也將會陷入耕地不足的窘況之中。不過,在環球集團的眼裏,這根本就不是事情。我們除了采礦業以外,如今最為發達的業務是海上運輸業。目前我們已經在中南半島建立了一定的供給基礎,你也知道那裏是水稻的重要產區,無論是我們直接控製的土地,還是因為戰敗而不得不屈服於我們的勢力,都將成為這一供給鏈條的一部分。到時候南方地區機會不會因為這個受到影響,因為他們高價值的棉紡織物輸出讓他們可以購買更多的糧食和日用品,這是經濟發展的一部分。我們會配合好這一部分的,我說了,我們在推行改革。”

    “原來如此。”布封的擔憂被削減了一部分,但這些東西原本也不是他所擔憂的全部內容,而且黑月所描述的這種運行邏輯,他似乎也是見過的,因此他說道,“這麽說來,大清朝廷如果成立一個新的織造衙門,確實就可以在你們的幫助之下,完成用高額利潤購買更多糧食的部署了。隻可惜他們得到的棉紡織技術好像並不高明,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們所推崇的生產效率去完成這一構想。”

    黑月的眉毛又一次挑了挑,這次他終於知道了對方究竟是被什麽給束縛住了。換而言之,阿桂應該就是用這種東西,讓一個理想主義者走上了為他們冒險的道路。

    好在這個蠢貨還沒有出發,就要被他黑月給攔截掉了。

    他淡淡的笑了笑:“你願意說出這個擔憂,讓我覺得你已經對之前的判斷有所疑慮了。不過為了讓您更加明晰地了解到您的疑惑,或者您正在研究或探討的問題究竟是怎樣的,我認為還是有必要讓您更充分的了解這一切。大清朝廷是一個外來的政權,他像寄生蟲一樣吸食著中國大地的養分。他所為了創造一個新的衙門,並為老百姓們可能出現的饑荒做糧食儲備方麵的準備,並不影響他們在這個過程當中獲得足額的好處。而且無論他們有多麽大的決心去製造一個清廉的衙門出來,都不如我們直接將糧食和購買糧食的金錢送給那些老百姓們。所以,織造衙門這個壟斷機構的出現,本身就醞釀著巨大的危險。而他們所想要解決的問題,其實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我不知道您聽懂了沒有,就他們自身來說,也是認為可以用利潤來獲取更多糧食的。而如果這個過程讓老百姓自己去做的話,他們難道會把自己餓著嗎?當然不會,但如果讓官府去做,您覺得法國的那些貪官汙吏已經惡毒到什麽程度了呢?巴黎城關上高高在上的那群老爺們應該也是讓你們深惡痛絕了吧,不過,說實在的,以我對大清王朝的了解,北京城關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其問題的嚴重程度遠遠超過了巴黎的同行們。所以,他們所描述的是一個謊言,一個想讓自己賺得盆滿缽滿的謊言。”

    “可恥!”布封忽然站了起來,並憤怒的鑽進了他的拳頭,然後一字一句的低聲吼道,“我竟然被那個家夥給騙了!我竟然相信了他的話!我真對不起博物學家的頭銜!”

    黑月卻像沒事人一樣,雲淡風輕的站了起來。

    “那沒什麽要緊的,或許他也不了解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呢。我覺得還是給他以更多的時間去琢磨自己的將來吧,有些人即便暫時成為了迷途的羔羊,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也還是用自己的仁慈給他以時間來改變命運吧。”

    這番充滿了歐洲世界情調的話語,深深的觸動了布封。

    他說:“您的仁慈才是讓人敬佩的。我不配那段話語!”

    ——阿嚏!

    正在海上航行的阿桂,不知為何突然打了個噴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緯度的逐漸走高而讓氣溫發生了過於明顯的變化。

    他回到自己的司令塔裏穿上了一件外套,然後又回到船舷之上繼續瞭望。

    他們已經出發了,兩天的時間,再有相同的時間就可以到達荷蘭殖民地的核心區域,當然那並不意味著他們可以直接發起攻擊,有一些像樣的偵查也是可以提前做一下的。

    畢竟在臨出發的時候,黑月給了他足夠寬泛的權限,讓他可以等待德國工兵的南下,並順便做一些必要的偵查工作。

    當然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偵查工作應該是不需要多做的,以他們的航行速度遠超於當時的風帆船隊來說,如果路上沒有遇到從東南亞逃難而來的帆船,那麽也就意味著那邊的消息還並沒有傳到這邊來。既然最擔心的情況並沒有出現,那偵查工作就顯得有些多餘了。

    三天之後他們出現在了開普敦的外圍。

    這裏是大西洋和印度洋的交界處,也是已知的航線當中,從歐洲前往亞洲的必經之路。在西奈半島的蘇伊士運河開通之前,這裏的繁華和忙碌程度隻會日趨增加。

    阿桂和他的手下們又花了幾天的時間進行蹲守,發現這裏雖然有很多往來的遠航船隻,但大部分都是英國、葡萄牙以及從歐洲方向趕來的荷蘭帆船的。到現在為止,從印度洋進港的船隻當中,還沒有一艘是他們在印尼群島戰爭過程當中見到過的。

    當然這樣的想法並不能排除漏網之魚的存在,不過正如之前分析的那樣,即便有這樣的漏網之魚,對方的戰爭準備也不可能立刻全部走向。

    這讓阿桂有了足夠的時間去製定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首先他要了解一下這塊陌生的土地,尤其是造成如今現狀的曆史。

    1652年,剛剛結束歐洲三十年戰爭,並從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取得正式獨立地位的荷蘭殖民者開始入侵南非。這其中,荷蘭東印度公司作為第一批來到南非的歐洲殖民者,進駐了好望角。此後荷蘭人通過在好望角建立的補給站,開始經營起為過往商船、殖民船隻提供貨物補給的生意。此後,伴隨著歐洲殖民者在亞洲地區擴張進程的加快、戰爭次數的增多,恰巧位於亞歐航線居中位置的好望角補給站的重要性顯著提升。

    鑒於歐洲人的飲食習慣,好望角補給站需要大量的糧食、果蔬,尤其是肉類進行補給。可是當地土著科伊人憑借長期的生存經驗,養成了十分愛惜牲畜習俗和教條,並不經常宰殺。但是,由於荷蘭殖民者帶來了酒精、煙葉等大量成癮商品,讓科伊人最終選擇了妥協。就這樣,在歐洲人長期的欺詐和掠奪之下,科伊人的牲畜資源之間陷於枯竭,社會經濟趨於崩潰。此時,失去了利用價值的他們遭到了滅頂之災,被殖民者暴力掠奪、武力征服,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家園。

    從此,喪失了牲畜和土地科伊人日益貧困,隻能投奔白人社會,淪為苦力。後來伴隨著英荷戰爭、法荷戰爭和西班牙王位繼承戰爭的爆發,荷蘭殖民者一度停止了在南非的擴張行動。然而到了1713年,當歐洲戰事逐漸平緩之後,荷蘭人重新著力於從事殖民事業中來,並開始派遣更多的人來到南非。隨之而來的不僅有掠奪和戰火,更有天花等病毒,這些因素共同促使科伊人這個古老的南非土著走向了滅絕。

    伴隨著科伊人的消失,這些以荷蘭東印度公司為主體的白人群體,經過了幾代的紮根生活之後,逐漸以土著自居,這才有了布爾人這一稱呼。布爾人的野心,隨著其人口數量的增加而不斷上漲,對外擴張的需求也越來越高漲,根據集團情報部門的推測,一旦歐洲的劇烈戰事結束,荷蘭人將很有可能會開始下一輪的殖民擴張。其時間大概應是在1770年至1795年左右。

    阿桂並不知道,或者說集團不會讓他知道的是:這段時間恰逢歐洲從七年戰爭到法國大革命之間,相對平穩的二十多年,布爾人幾乎完成了對南非印度洋沿岸土地的吞並。在這裏生活的土著部落叫做桑人,又稱“布希族”,是一個與科伊人十分相近的族群,卻同樣遭到了殖民者們的殘酷屠殺。

    現在的阿桂隻知道,集團的作戰思路主要有兩點,一個是打掉荷蘭人向外擴張的動力,另外一個是從外部限製他們對外擴張的主要線路。

    目前,以集團的武裝力量來說,針對布爾人的大規模戰爭並不是能夠輕易完成的,雖然如今的布爾人還沒有發展到19世紀末葉的程度,但考慮到英國在英布戰爭當中的尷尬局麵,環球集團亦不準備在這裏裁決那個過分冒險的行動。

    僵持的戰事對於即將參加七年戰爭的環球集團來說是過於危險的。所以他們隻能速戰速決的解決這裏的問題。

    這樣的先決條件,其實在另一個思路當中也是適用的。想要從地理上阻隔荷蘭殖民者對外擴張的路線,那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的布爾人既可以通過中部的內陸地區向北擴張,也可以向印度洋沿岸地區推進。

    中部地區經濟落後,生產基礎很差。雖然不利於布爾人,但不妨礙他們步步蠶食。而且最為致命的是,這裏同樣不利於環球集團。

    相反的,印度洋沿岸地區似乎就更適合環球集團了,大家都是海上跑航運的,有一塊沿岸港口地區自然是更好了。

    所以,阿桂所能夠想到的戰略思路主要有兩種。一個是直搗黃龍,迫使他們簽訂投降協議,另外一個都是在把他們打怕了之後,直接去占領他們的外圍土地。

    考慮到歐洲人對所謂條約的尊重程度,第一條想法似乎是不太方便執行的,因為對方可以隨時推翻之前的協定。

    所以從一個女真族勇士的角度來考量的話,第二條戰略才是最合適的。不過這也要求他們必須找到對方的主力才行,否則根本就不可能達到讓他們恐懼的目的。

    然而,這顯然也需要一些時間,以及來自於陸地方麵的更加準確的情報。

    時間他們是有的,但情報卻是短缺的。

    所以他們不得不向上級請求支援。

    恰巧的是,此時的上級正在重新審視阿桂這個人的存在意義。

    “我們原本是準備臨時換掉他的,以免他積累過多的聲望。不過,主公那邊倒是傳來了另外一種想法,這場戰役的勝利可以用於給他增加榮耀。隻不過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這貨必須要被以新的名義,投放回清國的戰場之上。至於這新的名義是什麽,主公現在還沒有想好,不過,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所以也就不需要擔心了,而且,這場戰事也可以順利的推行下去了。至於阿桂所請求的情報支援,我們已經聯係了一位,在南非磨嘰了很久的召集情報員。”

    此時的阿桂還不知道,他的請求雖然已經不允許,但他的命運也被在此時敲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