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飯堂的人看見兩軍官進來，都噤若寒蟬，偌大的飯堂頓時冷清起來。

    兩軍官臉上始終浮著笑。他們站在飯堂中間前後左右逡巡了一番，然後徑直朝靠窗的那張桌子走去。

    兩軍官走到韓青雲和江春來的桌旁，首先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隨後，其中一個大個子，長得像鐵塔一樣的軍官，先是恭敬地朝韓青雲問道：

    “請問您就是尊敬的高夫人吧？”

    又轉向江春來問道：

    “請問您就是江副官吧！”

    韓青雲沒有做聲，江春來也沒有做聲，到這時他們心裏都清楚，這隊騎兵正是奔著他們而來。

    沒做聲等於默認。

    黑鐵塔軍官再次向江春來敬禮：“報告江副官，第九軍直屬騎兵連連長莊知冬向您報到。”

    江春來因為穿的是便裝，便沒有回禮，而是站起來，走到莊知冬麵前，湊到他的耳邊小聲問：“莊連長，你的任務是什麽？”

    莊知冬見狀，隻得也小聲答道：“奉軍座命令，在您的指揮下，保護夫人的安全。”

    “莊連長，你還回到你的部隊去。你遠遠地跟在後麵，明白嗎？”江春來在他耳邊依舊小聲說。

    “是！明白。”莊知冬向韓青雲和江春來行了軍禮後離開了。

    “是老高讓他來的？”韓青雲並不領情。

    “夫人，他說是奉軍座的命令。”江春來說。

    “完了！這下我們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韓青雲不無揶揄地說。

    “吃飯吧！吃完後我們走。”江春來看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往這邊掃，擔心會有危險。

    韓青雲好像沒有胃口，扒拉了兩口就撂下了筷子。

    江春來用極快的動作吃完碗裏的飯。他吃飯一向就快，他端起碗，碗裏的飯就會蹦著往喉嚨裏跳。

    江春來結了賬。倆人迅速離開聚寶飯莊。

    “夫人，寶峰山現在由農民軍管轄，莊知冬的騎兵連到那兒去，和農民軍打起來怎麽辦？”江春來騎在馬上問。

    “你說呢？”韓青雲問。

    “我的意見是讓他們回去。他們也太招搖了。我們如果要，也不能要騎兵。”江春來說。

    “我聽老高說，這個莊如冬還是個人物。他曾是武當山崆峒洞張大嵩的弟子。但因為他太貪財，屢犯戒規，被他師父趕了出來。”韓青雲說。

    “原來如此！我剛才去結賬的時候，聽到人們議論，這個莊知冬前不久曾經冒充土匪張二盔一一就是被你打死的二龍山頭目一一到這個劉家集來敲竹杠，被他的師父罵了回去。”江春來說。

    “哦，還有這事？”韓青雲說，“這個莊知冬還真的是渾，虧他想得出！不過他的師父怎麽會在劉家集呢？”

    “我聽說張大蒿就是本地人，是蛤蟆灣的大財主張大豐的哥哥。至於他為什麽會在家鄉出現，不得而知。”江春來說。

    “好了，你去跟他說，他未必會聽你的。江副官，你跟他說隔多遠？兩裏路？”韓青雲說，“還是讓他跟著吧！如果遇到紅軍，他還不知自已逃命？”

    “是！”江春來答。

    其實江春來心裏巴不得讓莊知冬跟著。他已經知道特委己命令林欣兒的先遣營救援寶峰山的農民軍。而且先遣營一直是在玉華山到羅山一帶活動，著力進行創建根據地的工作。

    而彭軍長率主力也將北進與黃公略軍長會師，這個騎兵連在這個時候進入寶峰山，那不是送死嗎？

    江春來見韓青雲居然允許莊知冬跟在後麵，心中竊喜。可是剛走了一段路，韓青雲卻停下來。

    十多分鍾後，騎兵連翩然而至。韓青雲忙招呼莊知冬。

    莊知冬見高夫人召見，受寵若驚。他趕緊趨馬向前，來到韓青雲的麵前，滾鞍下馬。

    “拜見高夫人！莊知冬謹遵吩咐。”莊知冬恭敬的說道。

    “哦，辛苦了！”韓青雲平淡地說，“你聽著，你馬上往回走，回到你原來的駐地去，越快越好。”

    “這……”莊知冬聽到夫人讓他走，茫然地說，“高夫人，可是軍長他……”

    韓青雲說：“你們軍長那兒我會去說。你放心！你已經盡力了！你做得很好！”

    可是莊知冬卻沒聽明白，還那麽傻呼呼地杵在那裏。江春來走過來，對他說：

    “莊中尉，你知不知道你的周圍有紅軍？你跟著我們有危險。夫人的意思你沒聽明白？夫人不想讓你們犯險。你們沒跟著，夫人沒事；你們一旦跟著，夫人也危險。明白嗎？”

    “明白！那我們去了！”莊知冬方知其中厲害。趕緊敬禮走了。

    “這老高，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望著騎兵連遠去的塵頭，韓青雲說。

    “軍座是惦記著你。”江春來說。

    “走吧！”韓青雲望著西天的太陽，輕輕地說了一句。

    兩人兩騎猛跑起來，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遠方。

    卻說這一夜，封天宇在表姐林欣兒的軍營裏住了一晚。他和表姐、表妹住一屋。表姐表妹倆人睡的是當地人的古式木床，林欣兒用一塊門板在角落裏開了一個鋪，讓他一個人睡在鋪上。

    由於封天宇左胳膊負傷，行動不太方便，林欣兒便讓他先睡下了。而林欣兒自己和表妹胡杏兒相約去查崗，查到很晚才休息。

    畢竟是個孩子，無憂無慮，封天宇一倒在鋪上就睡著了，林欣兒和胡杏兒回來他正在睡洲府①上做夢哩！

    林欣兒走到封天宇的床前，端詳了好一會，見封天宇正在睡夢中咂嘴巴，就笑了笑，沒有驚動他。

    林欣兒幫封天宇掖了掖被子。秋夜風寒，她怕凍著表弟，拿了自已的外套，搭在了封天宇的身上。

    胡杏兒已經脫下外套鑽進被窩裏了。林欣兒也走到床邊，挨著杏兒睡下了。

    睡下之後，她卻睡不著。她在想她的三個老表。他們無父無母，三個孤兒經過了三四年歲月的洗禮，而今卻不約而同躋身於革命的行列。未來，他們都要經曆血與火的考驗。

    而就是這三四年短暫的時光，他們又經曆過什麽樣的風和雨？她聽過封天宇簡單的敘述，知道天宇、大綱和杏兒都有不平凡的經曆。就是杏兒，她按照師父的囑托，和天宇一道，也經過了生與死的考驗。

    而天宇和大綱，他們的經曆更複雜，更充滿了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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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睡洲府：江西贛中一帶的方言，指睡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