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不能隻言的真相,來自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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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乍現時,虞戈及時收回手並退了兩步,與阿薩保持安全距離。他明白阿薩這一刀並沒有動真格,隻是一種警示。
“阿薩!”卓姆回頭看見這一幕,立馬又用回紇語訓斥了對方幾句,然後頗為關心的跑到虞戈麵前,問:“你沒事吧?”
“沒事。”虞戈搖了搖頭,對阿薩那充滿敵視的目光心有餘悸,“是我唐突了,不應該貿然衝過來,畢竟你是靈虛山聖女候選。”
卓姆一愣,旋即吐了吐舌頭:“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隻是你沒問嘛…
對了,誰這麽大嘴巴,告訴你的!”
虞戈麵色一正,伸手摁住卓姆的肩膀,一旁的阿薩見到這一幕,手中的彎刀微微一顫,嚇得虞戈連忙鬆開手。
卓姆扭頭朝著阿薩吼了一聲,虞戈連忙擺手:“怪我怪我,我太無禮了。”
“你不一樣!”卓姆垂下頭,麵色閃過一絲緋紅,“我允許你碰我肩膀!還有腦袋!”
虞戈並沒有注意到卓姆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提醒對方一句:“是胖頭告訴我的,他是安南邊塞的兩位統領之一。”
不等卓姆說話,虞戈麵色一緊,小聲道:“還記得那個在前哨站偽裝成武朝士兵,意圖偷襲我們的獨眼龍嗎?”
卓姆點了點頭,虞戈剛想繼續往下說,又抬頭瞥了一眼阿薩,麵露難色。前者知道虞戈可能有大事要對她說,此時肯定是顧忌到身邊還有第三個人。
她連忙拍了拍阿薩的肩膀,又指了指自己,說:“沒事,他是自己人,而且,他也聽不懂漢語。”
虞戈又看了看四周,確定周圍沒有人,這才收回目光,看向卓姆:“他是胖頭的部下,後來因為某些原因事情敗露了,他便被胖頭殺人滅口了。
他死的時候我就附近,親眼所聽,親眼所見。”
卓姆聽後,一雙稚嫩的柳葉眉微微皺起,背著手走了兩步,說:“那個壞蛋一定跟回紇境內的偷襲有關,或者說他知道護送我們的武朝軍隊會在回紇國境內遇襲…
不然的話,他不會張口就說出我們倆是從回紇國境內一路跑回來的。”
“嗯。”虞戈點頭同意。
“他背後的主人是武朝戍邊營的統領之一,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搗鬼…”卓姆突然想到了什麽,接著問道:“戍邊營有兩名統領,既然其中一個做了如此見不得人的勾當,那另外一個呢?”
卓姆說的是刀疤臉,虞戈剛想說刀疤臉也有嫌疑,卻突然語塞,因為他轉念一想,又發現了一處關鍵線索。
他記得,自己去找刀疤臉的時候,對方受了很嚴重的傷,以至於都不敢動用真元來殺自己。
刀疤臉在那場突襲發生之前便丟下坐騎消失了,事後自己回到安南邊塞,還受了很嚴重的傷…
那間小屋內,燭火照亮房間後,虞戈早就注意到刀疤臉脖頸上的恐怖傷口,應該是被薄如蟬翼的利器所傷。
最後,聯想青衣道人手中的那柄劍…
虞戈忽然驚出一身冷汗,莫非,刀疤臉消失就是為了伺機偷襲青衣道人!奈何一擊不成反而被對方的劍氣所傷,最後敗逃安南邊塞?
一切俱是有根有據,虞戈推理出這一種可能後,便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反駁自己。
要告訴卓姆嗎?
她是靈虛山聖女候選,生命不會輕易遭到威脅,如果她得知自己的師尊很可能是被刀疤臉所傷,那麽以她是非分明的性格,肯定會找刀疤臉報仇的。
如果刀疤臉死了,那麽他會在死之前將那個人的名字告訴自己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如果將刀疤臉消失並受了劍傷的消息告訴卓姆,小丫頭這麽聰明,肯定會聯想到這一點。那麽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可能還來不及追尋,便徹底斷了。
不行!
“他在那場突襲中消失了…”虞戈支支吾吾,伸手勾了勾鼻子,躲避著卓姆的目光,“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可能,也遭遇不測,或者遇到什麽困難了吧!”
卓姆沒有注意虞戈的表情變化,她在心中略過刀疤臉這一條“無用的線索”,將所有可以聯係在一起的事情重新推演了一遍。
良久,她緩緩抬起腦袋,露出苦澀複雜的表情,看向正在安南邊塞外的回紇大軍陷入沉默,一言不發。
塞外戎馬倥傯,城頭守軍人人自危,從表麵上來看,這會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進攻方準備充足,幾乎是必勝的局麵。
可卓姆內心已經非常清楚,此事表麵看上去似乎是回紇國蓄謀已久,但其背後涉及到的種種原由和巧合,絕非大昭寺那幫老家夥能駕馭住的。
大昭寺企圖染指武朝安南郡,其心路人可見,但大昭寺一定不是幕後的執棋者。恰恰相反,在這盤撲朔迷離的棋局中,它也隻是其中一顆棋子罷了。
無形之中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引導著大昭寺的欲望,迫使它一步一步走向不可預見的深淵。
深淵就在腳下,可笑的是,大昭寺那幫老家夥估計現在還沒晃過神來,依舊沉浸在劫掠武朝安南郡能帶來多少財富的喜悅之中。
而能將武朝邊軍、靈虛山、回紇國大昭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天下之間隻有一人也唯有那一人。
她是任憑誰也不能提及名諱的聖人,是天下第一,是四海八荒來朝,是震古爍今的第一位女皇帝!
既,武朝新鄭十年,帝國當朝的統治者。
“我們,都是那位手中的棋子…”卓姆沒由來的說了一句。
虞戈自然聽不懂卓姆在說些什麽,剛想仔細詢問她這話的意思,卻忽然聽見一道呼嘯聲。
聲音由遠及近,速度快到常人來不及反應,隻聽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麽重物從高空砸落。
一顆巨石從塞外回紇大軍中拋出,直接砸在了安南邊塞的城頭,四周驚呼聲響起,就連虞戈所在的廢舊城樓都搖搖欲墜,隱約有坍塌的傾向。
混亂中,虞戈眼疾手快本能的想要護住他們三人中看似最柔弱的卓姆,卻不及阿薩的手快。
等到廢棄城樓稍稍穩定,阿薩這才將手從卓姆的腦袋上撤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上麵,並用說了兩句簡短的回紇語。
不用卓姆翻譯,虞戈也明白阿薩的意思:這裏快塌了,要趕緊離開。
“我們走。”虞戈與卓姆對視,二人不約而同的說道。
當第一顆巨石直接命中安南邊塞的城頭後,下方的回紇大軍頓時異常亢奮,紛紛揮舞著手中的異邦武器,似乎在他們眼裏勝利已經是時間問題。
與此同時,有人點燃了烽火台。
隨著第一道烽火台燃起狼煙,第二道第三道緊隨其後。理論上來說,用不了多久,回紇人兵犯安南的消息就能傳送到帝國的東都永安。
胖頭將火把丟進了眼前熊熊燃燒的大火中,隨手捏了捏八字胡。火光照亮他那帶笑的臉,隻是他笑的非常不自然,像一個重度麵癱患者。
“如此大功,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了。”說話間,他抽了抽嘴角,眼睛突然斜視身後,冷聲道:“是誰!”
一道欣長的黑影緩緩走出,那人黑袍遮麵,隻能看見他有一雙毫無血色的薄唇。
他剛剛出現,胖頭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當下嘴角微微抽搐,冷哼道:“趙一,是你?”
欣長黑影緩緩掀開兜帽,他長發遮住半張麵孔,一隻眼睛暗藏幽芒,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是刀疤臉。
“是我。”刀疤臉直視胖頭,一把匕首從他袖中落到手心並被牢牢攥緊,“死胖子,我來找你算算十年前的賬。”
“算賬?”胖頭掃了眼對方手中的匕首,語氣不屑:“就憑現在的你,和這把刀?”
“不。”刀疤臉緩步向前,手中匕首閃爍著隱晦的寒芒,那隻散發著幽芒的眼睛裏殺意濃烈,“憑這條命!”
狼煙隻傳了四道,四道以後的狼煙不知因為什麽原因,遲遲沒有點燃。
第五道烽火台佇立在一座山穀的入口,是一座小型關隘。
此時此刻,關隘內十三名老兵,俱雙手拜服在地,一個個身子骨抖得就跟篩糠似的。
在他們前方,有一隻黑色勁旅:人數在一千上下,全員乘騎、黑衣黑甲、鐵盔覆麵,就連馬凱都是上等黑鐵打造的。
千人黑騎整裝待發,人手一根係著黑纓的長槍,此時他們的目光全都落在正前方的一名騎士身上。
為首的黑色騎士,全身上下披堅執銳,宛若一個武裝到牙齒的怪物。
他身上的鎧甲仿佛是用上千片黑色鱗片鑲嵌而成,在東方第一縷晨光的折射下,散發著淡淡的幽光。
黑騎士伸手拔出腰中配刀,刀身同體雪白,狹長直刃,小鐔長柄,其中一側印有遊龍圖案。
他將手中橫刀淩空一指,無需任何口頭命令,身後的千名騎手便默默催動戰馬,緊跟在黑騎士的身後。
一開始他們走的很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黑色勁旅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竟演變成一字長龍陣型,在官路上風馳電掣,直奔安南邊塞而去!
轟隆隆!
黑色勁旅的鐵蹄蹂躪著途徑的一切,無論是沙石還是植被,都在鐵蹄之下變為一片狼藉。
大約隻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回紇人正打的熱火朝天,雙方傷亡都很大,但武朝這邊人員緊張,每躺下一人就代表距離破城又近了一步。
回紇一方的將軍,在中軍眺望整個戰場,他長發梳成九個辮子甩在腦後,人也長得魁梧彪悍。
在回紇國內,無論是哪個部族都有一個規矩,隻要在決鬥中敗走,那麽便要剪斷腦後所有的辮子。
回紇將軍年近五十,從未輸過任何一場決鬥…
大好的戰局讓他眉頭漸漸舒展,同時也在心中鄙夷著武朝的軍隊。他認為區區一座要塞,根本不需要他大動幹戈,用武朝的一句俗話來講,這是殺雞用牛刀。
突然,回紇將軍眉頭一皺,身為上元境強者,他的感知範圍遠超常人。
此時他已經覺察到,有一隻人數在千人左右的馬隊,正朝著安南邊塞趕來,速度之快違背常理,鐵蹄聲之重,代表這是一隻全副武裝的重騎兵。
他想到了某種可能,麵色逐漸凝重。傳聞武朝的女皇帝培養了一隻鐵騎,人數不多卻都是凝元境以上的修行者…
此時此刻,虞戈三人已經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在他三人剛走不久,回紇人的進攻便正式拉開序幕,而那棟廢棄城樓也毫無意外的發生了坍塌。
三人轉移到一處內牆上,這裏距離前線有一段距離,在回紇人投石車的攻擊範圍之外,暫時安全。
“你方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安頓下來後,虞戈便連忙反問卓姆,他也是那種必須刨根問底的性子。
“回紇國要變天了…”卓姆有些心不在焉,一雙稚嫩的眉頭未曾舒展過,臉上的愁容更是久居不散。
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骨節分明,是阿薩。
卓姆對他笑了笑,這才扭過頭對虞戈說:“如果不出所料的話,今天這一戰,是我們回紇國輸了…不,從一開始,就注定是我們輸了。”
“怎麽說?”虞戈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回紇國準備充足,這次明顯是勢在必得。
狼煙傳信也需要時間,援軍也需要時間趕來,而現在,時間明顯是站在回紇大軍一方的!”
卓姆抬起頭,看著虞戈,問:“你確定嗎?哦對了,我忘了你並不了解你們的皇帝,但我了解…
快了,那位行事向來雷厲風行,回紇國這次要流血了…”
是女帝…小九的親奶奶…
虞戈頓時大腦一片空白,恍惚之中隻記得,當日紅衣女子曾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所有的一切,包括接茳杳回宮,包括殺死自己,都是為了避免那位不開心!
俗話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虞戈萬萬沒想到,他已經遠離帝國東都永安了,但在這苦寒之地,竟然還能從旁人口中聽到有關那位的事。
不同於直白的生死離別,女帝仿若一位參天的巨人,無論虞戈身處何方,即便相隔千山萬水,但每當他抬起頭時,入眼的總是對方偉岸身軀所投下的影子。
這時,有某個疑問深深紮根在虞戈的心中:這天下之大,究竟有沒有一處地方,能脫離她身下陰影的籠罩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