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卷 風起 第19章 暗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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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西王府書房裏仍舊亮著燈。

    “姑娘,夜深了,休息吧。”

    聞言,正看著書卷的陳子容抬起頭來,望向頭發已經花白的錢通“錢叔,你先去歇著吧,不用管我。”說完,她再度埋頭到文案之中,這些都是西王留下的一些記錄,她要盡快都學起來。

    “唉…”錢通輕歎口氣,郡主是他看著長大的,知道自己勸不住,一邊幫著整理桌上淩亂的書卷,一邊對著外間喚到“青桃,我剛讓人給郡主熬了稀粥,你去取來。”

    青桃應聲而去,很快端來了稀粥“郡主,您休息一下,喝點粥吧,清火的蓮子粥哦。”

    “我不餓,你喝吧!”

    “可是這是專門跟您準備的,沒有放糖霜…”青桃撇著嘴,眼巴巴望著自家郡主。

    陳子容放下書卷,沒好氣地敲了一下青桃的額頭“你呀,都這麽大人了,不能隻喜歡吃甜的。”說著接過碗,小口喝起來。

    青桃放下餐盤,繞到郡主身後,待郡主用完,便攬著郡主肩膀靠在椅背上“郡主,我幫您按按頭。”

    郡主不願掃了青桃心意,便順從地由她施為,不一會兒,困意湧來,不覺間閉眼睡去。

    “郡主,郡主?”青桃輕輕呼喚試探,見自家郡主睡實了,才停下手來,望向錢總管。

    “你守在這裏,我讓人叫吳媽子帶姑娘的東西過來,把這裏收拾一下,扶姑娘上床好好休息,守好夜,屋子裏的火燒的旺些!”安排罷,錢通往外走去。

    剛出門,就碰到有家將朝這裏跑來,錢通知道這些家將粗莽習慣,當下緊趕兩步,抓著家將的手,沉聲搶道

    “有什麽事小聲點說,郡主剛睡下!”

    哪家將被噎了一下,聽了錢通的話,也為自己的習慣感到慚愧,便用手指著自己身後“秦峪關軍情急報!”

    錢通心中疑惑,自從王爺去後,郭正剛暫代原西大將軍,如今駐紮在前線雞兩關,軍情急報不送去那裏,送來王府是什麽意思?

    他帶著疑惑看向那個信兵,眼神相遇的一瞬,他頓了一下,沉聲道“知道了,郡主睡著了,我來處理,你去找吳媽子,讓他帶郡主的日常所用來書房伺候。另外馬上就是清明大祭,讓大家都打起精神來!”

    “是!”家將離去,錢通看向陳重,壓下心中急促,向緊鄰書房,西王平時商討軍政事務的節堂走去。

    “小姐她?”陳重緊跟幾步,忍不住問道。

    “姑娘他思慮過度,我在她喝的粥裏加了安神助眠的藥,現在已經睡下了。”

    說話間,二人推門進了議事廳,陳重關上門,向前跪下去“大總管,陳重護衛王爺不力!”

    錢通托住陳重雙手,跟著跪下,摘下他的帽子,看著眼前這個幾乎不成人形的小兄弟,努力平複下心情,才開口“三兒啊,怪不得你,要怪也是怪哥哥無能,家裏操持幾十年,還讓出了陳文這樣的奸狗!”

    西王帳前六衛是家奴,是獨立於親衛隊,屬於陳家總管錢通安排管理,自他們被收入陳家之時起,從武藝訓練到衣食住行,乃至成家,都由錢通負責安排,所以他與陳重等人是極為熟悉和親切的。

    “少主呢,少主如何了?”

    “少主沒事,他已被刀聖收為傳人!”問起少主,陳重欣慰了些,接著自己一路護送少主的情況簡要說明,然後拿出了黑魚刀、西王令和大將軍印信交給錢通!

    “也好,如今原西局勢不明,少主跟著刀聖才是最安全的。”錢通知曉自家少主的情況後,舒了口氣,說道“你們五個,四兒去了,武大和小六兒也去了,小五當時隻剩一口氣,如今勉強救回來,也已經武功盡失,雙腿俱癱。”

    陳重聽得雙拳緊握,錢通也閉起眼睛,長出一口氣“但是現在不是憤怒和難過的時候,原西現在外有大軍壓境,內有流言四起,我也知道這些流言是幕後黑手耍的手段,但情勢複雜,難以決斷!

    目前封彪、陳古、厲長清幾人雖然可以依靠,但他們無論能力還是威望不足以壓製折、郭二人,

    郭正剛雖然得王爺信任和器重,但他畢竟是朝廷的人,朝廷那個爛泥灘子,多少人對王爺懷恨在心,萬一後麵朝中有人使手段,要郭正剛用王府或者王爺舊部表忠心,誰又能保證他一定顧及王爺恩義?杜先生倒是來勸過姑娘幾次,但他也隻是為原西計。

    難啊!”

    “少主倒是交代了幾句話。”陳重看著錢通著急,說到

    “‘很多事情看似有很多選擇,但其實隻有一個選擇,父王遇害,原西的盤子上,王府隻能選擇伏低做小,除此之外無論是強行做大,還是砸盤子都是白白消耗陳家與所有人的情分,不如主動退一步,留下人情,再待天時地利。’”

    錢通沉思片刻“這真是少主說的?”

    “是,大總管不知道,經此一事,少主他忽然間長大了!”

    “好,其實我也能想明白些,但是你我身份,決斷難做。姑娘性子要強,王爺已去,倘若基業也守不住,叫她如何能接受!罷了,如今既然有少主的意思,那你先去洗漱休整,等姑娘醒了,再把這些好消息告訴她,我請杜先生過來談一談吧!”

    身為西王府總管,對外,錢通總顯得平平無奇,但少有人知道,偌大一個王府,除了內部瑣瑣碎碎的事,還有在外的生意、交往等,王妃其實是很少親自過問的,並不是因為王妃要做甩手掌櫃,而是錢總管已經裏裏外外事無巨細地安排的妥妥帖帖,王妃甚至曾與西王開玩笑說,錢總管若放在大夏朝堂之上,至少也是一部長官的大才,王爺卻拿他當管家,實在是用牛刀殺雞。

    西王也曾有意安排錢通進入原西文官係統,給他脫去家奴身份,成為掌管民生內政堂堂官身,但錢通執意留在王府,便也隻好作罷,最後,王妃則親口點了錢通的小女兒作為兒子未來側妃。

    杜清來時,錢通剛在茶爐上燒好一壺熱水,準備洗茶,他先請杜清在對麵坐下,才開始用心沏茶,幾道工序之後,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水便到了杜清麵前。

    杜清接過之後,品了一口,錢總管開口了。

    “知杜先生好茶,也是世上少有的受過王妃奉茶的人物,老頭我這粗淺手法,還望杜先生將就。”

    杜清並未看向錢通,隻是又品了幾口茶,有些漠然地說道“大總管這茶有些嗆口!”

    “是老頭自負忘形了,一點粗淺的手法,竟然期望在杜先生麵前顯擺。隻是如今,王妃登仙,王府空有好茶,而沒有懂得沏茶之人,杜先生不如請回,王府那天有了好手藝的沏茶人,再請杜先生前來品茶。”

    杜清依舊淡漠的沒有理他,而是自己拿起茶壺,又給自己斟滿了一倍,一飲而盡,然後說道“這茶再嗆口,也已經喝了,大總管如果有什麽事情,也不妨直說,王爺一去,爾等都成了這副德行了嗎?”說道最後,居然是怒意勃發。

    “好,既然如此,那我請問杜先生,王爺王妃已去,杜先生終將作何打算”

    “大總管可知我為何主動投誠以示王爺?”杜清反問到。

    “杜先生所問,王爺王妃也曾在一次閑談中問過我,我隻道,杜先生乃是地道的涼州人,是學儒的書生出身,而原西多戰之地,素來好武輕文,且單說儒士一層,中原與江南素有爭鋒,卻從未有人正眼瞧過邊藩之地,所以我以為杜先生想是以己之力,借王爺之勢,為西北讀書人正名!”

    “不錯,最初我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除此之外,還因為我父親死於旗莽之手,我想要滅旗以雪父仇,不過這都是早年的想法了,那個少年不輕狂,那個書生不義氣?”

    “哦?那杜先生現在可是心灰意冷,看透世事?”

    “不,我隻是感到王爺是個可憐的人!”

    “可憐?王爺雖然為小人所刺,但他半生平定西北,異姓封王,你恐怕沒資格可憐!”

    “正是因為王爺雄才大略,功績赫赫,我才覺得王爺是可憐人,王爺去後,我想了很多,然後得出一個結論,英雄是這個世界的榮耀,也是這個世界的悲哀!

    隻因王爺在時,爾等也算一方人傑,各得其用,而王爺去後呢?

    互相猜忌、人人自危,王爺之死,爾等皆是罪人,隻不過罪不在護衛防範不力,罪在從精神上,過於依賴王爺。

    對方也正是知道了這一點,才不遺餘力地設計刺殺!”

    聽了杜清的嗬斥,錢通沉默了,良久之後他再度開口,語氣輕了許多!

    “杜先生說的不錯,我等確實無能,原西畢竟是王爺一生心血,我會勸郡主,放下兵權,協助郭將軍真正統禦原西軍馬,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我可以說服郭將軍答應,他一係的人本就善戰不善治,原西所有政事,仍由西王府做主。”

    “這是其次,我要杜先生答應我,但為將軍府獻一謀,也必為西王府進一策!”&nbp;錢通盯著杜清,言語緩慢而堅定,不容拒絕!

    “這不現實,一山不容二虎,平衡乃是取死之道,我不可能一分兩手,同時坐大,硬要如此,你也不怕讓後來人難堪?”

    “五年!”

    杜清沉默。

    “王爺待你如何,王妃甚至親自為你豐過茶!”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做這種蠢事,西王府順勢而退,原西那一個人會忘了王爺的好?平平安安三代富貴不是問題,何必強撐,不但給自己,也給原西埋下隱患!”

    “老頭我比杜先生癡長一輩歲數,亂世裏撿了條命,我隻知人心易變,沒有實權在手,談什麽平安富貴都是虛的。我不管原西如何,我現在就是一條沒有保護好主人的狗,如果還連一點家當都守不住,那我逮誰咬誰!”

    杜清看著眼前這個老的開始掉牙卻滿臉瘋狂的老頭,沒有害怕,隻有無盡的悲涼。

    “好,我答應你,五年!郡主那裏?”終於,他長歎一口氣!

    “郡主休息了,我會和她說的。”見到杜清應下,錢通也恢複了神情

    杜清看著老人,猶豫良久,最終還是起身離開。

    錢通也隻當對自己不滿,他心頭正氣,沒有挽留。

    殊不知杜清差點就說出了“世子已經不在了,你們守這些又有何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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