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英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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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終年都彌漫著一層濃重的煙霧,碧水寒山,這裏是碧水山上的一個寒山!這裏,也有兩柄不知應否是劍的——劍!

    全因為,劍,應該是鋼是鐵是金是銀所鑄,但,這兩柄劍,卻是石造的!石造的劍也算是劍?不知道?

    然而,瞧這兩柄劍上的風塵、裂痕,它倆仿佛自天地之始,已經被插在這裏,它們,已曆盡數不清的春秋朝露、碧世滄桑。

    它倆,又仿佛是兩個曆盡滄桑的英雄,一直站於此寒山之巔,細看山下一切蒼生興亡,忿看天下一切不義不平之事,可是,它倆縱然不忿,卻是愛莫能助,因為,沒有人拔它們去鏟除一切不平事!

    不!應該說,自兩柄劍誕生之始,從來沒有人“能夠”把它倆拔出來!從來沒有!然而在此寂寥肅殺的今夜,終於又有一個人前來此寒山之巔,前來拔劍!他是——四十二歲的……劍聖!

    劍聖降臨,卻並沒有浪費半分時間!雄偉如天神的他縱身一躍,已然落在這兩劍之畔,右掌暴出,便要握著其中一柄石劍將其一抽而去!

    他從不浪費任何時間!隻因為時間對於一個庸碌的蠢財已是異常寶貴!時間對於一個聖者,更寶貴!茫茫天地歲月去如一刹,唯有極力爭取!

    隻是,當劍聖沉穩的手快觸及其中一柄石劍之時,他的手卻忽地停於半空!他突然不動了!

    他不動,隻因他已瞥見自己的手在接近石劍刹那,兩柄石劍赫然各自嶄露一條新的裂痕!儼如二劍會隨時崩斷,灰飛煙滅一樣!

    劍何以會驀現裂痕?是否因為,劍雖不懂人語,但劍其實有知,它們並不歡迎劍聖把它倆拔出,因為劍聖隻是“聖”!

    他還不配!所以,它們才會嶄露裂痕,以明死誌,若然未有適合的人把它倆拔出來,它們便——寧為“石”碎!不作“劍”存!

    這就是真正的英雄氣概!連劍,也是英雄!

    劍露裂痕,劍聖見狀登時麵色大變,怒火中燒的喝:“MD!好不識抬舉!連舉世無雙的無雙神劍,也要折服於本劍聖無敵之手,你這兩柄其貌不揚的劍,為何偏偏寧‘碎’不屈?為何偏偏不讓本劍聖拔出來?”

    被劍侮辱,劍聖羞怒難當,再難自己,不禁仰天狂叫!狂吼!狂嚎!

    然而!就在劍聖怒吼之際,天上驚雷乍響,一道紫電疾劈而下,剛好便要劈中劍聖,幸而劍聖已是出神入化,身一移已然避開!

    按遭雷劈,劍聖又再向天怒吼,更舉起攜來的無雙劍,抗天暴叫:“天!你劈我?你敢——劈我?”

    “你以為你是誰?你隻是天罷了!你是啞的!你是聾的!你從來不解蒼生疾苦!你有資格劈我嗎?呸——!”

    “天!你給我好好聽著!總有一日,我劍聖一定會超越世上所有人,更要超越你!你給我好好聽著!世上絕對沒有我劍聖辦不到的事,總有一日,我會拔出這倆柄曾經侮辱我的——英!雄!劍!”

    英雄劍?這兩柄其貌不揚的劍原來喚作“英雄”?它們為何不讓出神入化的劍聖拔出?它們還要等誰?

    兩劍無語,惟劍聖口中的“英雄劍”三字甫出,天上又再次沉雷暴響,仿佛,上天又再次給劍聖一個肯定的答案——他雖已超凡入聖,但若論英雄……他還不配!

    寒山遠處的另一個險峰,卻有二人遠遠眺望著劍聖被劍侮辱的一幕,這兩個人,是兩個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人!

    那年清的頭蓄長發,驟見遠方的劍聖被辱,不由驚訝:“連劍聖也不配此二劍?”

    那年長的答:“不配就是不配,那管他是聖!”

    “但,到底要誰才能與劍匹配?才可把劍拔出?”

    “這個嘛!或許我曾見過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也許可以!”

    “那是兩個什麽樣的人?”

    “毋庸著急!你遲早也會知道的!因為……”那年長的說至這裏語氣稍頓:“他倆,已在我的掌握之中!”

    那年長的說罷,斜斜一瞄身畔的年輕人;黯淡的月光映照在那年長一雙眼睛之上,他眼睛依稀泛著智慧的光。

    他有一雙很有智慧的眼睛!他有一雙曾監視一雙兄弟五年的眼睛!就是他!就是他這雙眼睛,曾在無數個幽暗的角落,無數夜晚……監視了應雄與英名五年!

    彌隱寺前的大樹枝搖葉落,仿佛已經倦了。彌隱寺內的金佛逐健黯淡無光,仿佛亦已倦了。可是,“他”猶未倦。

    誦經晚課已過,寺內僧眾都依時就寢,隻有一身白衣袈裟、年方十七的“他”,卻未有半分倦意,依舊在彌隱寺的大殿上一邊敲打木魚,一麵專心誦經。

    就連被他敲打的木魚,也給他敲的倦了。他仍不倦!然而,任他如何不倦,他盈繞大殿誦經之音,竟爾被一點微不可聞的聲音打破。那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雖已聽見了這陣腳步聲,卻沒有回過頭來,依舊全神貫注念經,不知是因他的心實有太多的傷心往事,需以念經收攝心神?

    還是因為,他是一個沒有了十五年記憶的和尚,他在以經填塞他腦海所有的空虛?

    那個步進大殿的人影,似亦了解這十七歲的白衣和尚何解要苦苦念經,那人歎道:“我徒,你口中雖在誦經,但心中卻未明經中至理,即使你已不眠不食連念十日十夜,但口雖有經,心中無經,又有何用?”

    白衣和尚驟聞進來的人所言,霎時停了下來,過了良久良久,終於深深歎了一口氣道:“師父,你是知道的!

    兩年之前,你給我喝下你為我精心研製的孟婆茶,希望弟子能忘記十五歲前的傷心往事。誠然,弟子確是忘記了種種前事。隻是,不知何故,心中卻不時還會有一種莫名的哀傷,仿佛心底有一個故事,日夕難忘。

    故此,弟子才不得不苦苦念經,以求能平伏這股已記不起的哀傷,盡管我仍不太明白所念的經……”

    那個進來的人聽畢無奈一笑:“唉,給你服下孟婆茶,實是我僧皇平生一大錯事!為師滿以為自己所研製的孟婆茶可像地獄孟婆茶般,令人忘記種種痛苦前塵,重新做人,誰知卻僅可令你忘卻前事,卻忘不了前事給你帶來的哀傷……”

    原來,這個進來的人便是彌隱寺的主持“僧皇”,也是當年劍聖尋訪的僧皇!

    隻見今時今日的僧皇,已比十多年前老了許多許多,甚至連聲音亦變得有點沙啞,想不到縱是道行高深的一代高僧,亦逃不出人間的無情歲月。

    “不過,”僧皇見自己徒兒一臉惘然,不由又續說下去:“為師已想出了一個助你參透哀傷之法。”

    陷於迷惘中的白衣和尚遽然一愣,問:“師父,是什麽方法?”

    僧皇滿有慧諧的答:“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之路!所謂十載念盡阿彌,不如一念之間悟道!我徒,為師如今就派你去辦一件事,此事辦成之後,或許你便能徹底參透自己心中的哀傷憂疑,便能——悟!”

    “師父,那你到底派弟子所辦何事!”

    “是關於‘他’的事!”

    “他?師父,你是說,你曾以照心鏡預見,那個將會一生——悲痛莫名的人?”

    “正是。此事本應由為師去辦,可惜我年事已高,區指一算,為師圓寂之期已經不遠,極可能就在一月之後……”

    “師父,既然……你圓寂在即,弟子更不能去了,我怎能……棄你於不顧?”

    僧皇淡然一笑,答:“我徒,有雲‘師亦空兮父亦空,黃泉路上不相逢’!你一顆不舍為師之心,為師固然明白。

    但,我有我圓寂,你有你悟道,此為兩件不同的事!若因為師之死拖累了你,為師又如何能安心圓寂早登極樂?”

    “師父,但弟子甚不明白,你說那個‘他’注定悲痛一生,既已注定,亦即是人力難變,還派弟子前去做甚?”

    僧皇又是淡淡一笑:“不明白實在是件好事!正因為不明白,人才會繼續思想,人隻要願意思想,總有一日,會想通想透,想個明明白白,屆時便能夠悟!”

    真不愧是僧皇!寥寥數語,已包含了人生無窮哲理。

    可是十七歲的白衣和尚仍在固念顧念其師,仍在猶豫,僧皇隻得歎道:“應該吃飯的時候吃飯,應該喝水時喝水,應該去尋求答案的時候,便應該去!”

    “人不應該在吃飯時上茅廁,人應該在適當時候幹適當的事,這才是人生!”

    “我徒,在你失去十五年前塵記憶之後,你不是曾深深不忿的問為師,緣何上天為世間注定了那麽多事?為何生死有命?富貴由天?為何因果有序?輪回難逃?”

    那白衣和尚幽幽的道:“是的,弟子實百思不得其解!既然生死有命,人的命運已由天定,人根本無法改變早為其注定的命運。

    那即使活著,豈非淪為上天一顆棋子?既然身不由己,命不由已,那末,人為何仍要活著?這根本毫無意義……”

    僧皇見他複再陷於一片迷惘之中,不禁憐惜的道:“這就是你必須參悟的事情了!我徒,就讓為師告訴你!你此去,一定會在‘他’身上悟出,究竟命運是怎樣的一回事?究竟命運既然早已牢不可變,人為何還是要活下去?”

    “但,師父……”

    “別再婆媽了!”僧皇猝地僧袍一揚,竟已把白衣和尚卷出大殿之外,繼而再使勁一帶,那兩道兩丈高的大殿鋼門頓被他的無形氣勁帶上,頃刻師徒相隔!

    “我徒,盡管你已記不起自己十五歲前事,惟你得自為師真傳的‘因果轉業訣’功力卻仍在,你是全彌隱寺最適合辦此事的人,你若不去,實太可惜……”

    大殿內的僧皇固然欣賞徒兒一點不舍自己的心,隻是他更為徒兒著想,他坦然道:“我徒,若你不去,為師是絕不會出來的了。

    你這樣隻會令為師餓死殿中,死得更快,你何苦偏要躲在彌隱寺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躲在這裏,你念一世經也不能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