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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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掌櫃笑道:“你說得倒是有些門道!不過,兩廣的人倒不是嘴叼,而是吃慣了他們那兒天熱,人本身就不舒坦,咱們的菜式裏麵的選料多數都是溫、熱、甘者多,涼、寒、辛者少,或者幹脆就是旺氣熱補,到了那邊誰受得了?你以後多注意選料就是。我雖然沒老趙那麽精通,可好歹懂一些,總之你隻要記住各種食材的特性,自然能夠一通百通。”

    方濤兩眼放光地問道:“掌櫃的答應幫忙了?”

    海掌櫃點頭微笑道:“我們三個早知道你肚子裏那點兒小算盤了!好男兒誌在四方,你此生注定不是池中之物,早點出去見識一番也是應當的。若是真想開飯館兒,我倒是有個好去處……”

    方濤驚喜地問道:“還請掌櫃的指點!”

    “中都!”海掌櫃豎起手指笑道,“中都是大邑,不少落魄的王公也都住那兒,這些人雖然沒了權勢,可錢還是有的,擺譜兒請客那是再稀鬆平常不過,去那兒開館子挺不錯!而且現在執掌鳳陽府的馬士英人品雖然不怎樣,可還算說得過去,前幾年反賊破了中都之後,那裏的地價一直上不去,不像南京北京那樣寸土寸金,盤下一個小店麵花的錢也不甚多,可以一試。”

    “說得沒錯!”房門一下子被推開,李賬房和趙師傅一起走了進來,李賬房笑著對方濤說道,“馬瑤草為人算是半個君子,半個小人,雖然不怎麽樣,可比起那些個東林黨人強多了,去中都闖一闖也是行的;侯爺在中都的產業不過是一家綢緞莊,一家茶葉鋪,一家車馬行,剛好沒有酒樓,你且先去把飯館兒支撐起來,沒準日後真能變成大酒樓。”

    趙師傅也嘿嘿笑道:“憑濤子的手藝,當個禦廚都夠了,普天之下,除了我爹,還沒咱老趙瞧得起的廚子,濤子這一去,定然是吃得開的;不是咱老趙吹牛,想當年咱趙家祖宗給宋朝皇帝當禦廚的時候,還被賜姓……”

    “每個月都要吹噓一趟,還真得瑟……”海掌櫃翻了翻眼皮道,“我祖上還是黃金家族呢……”

    “排家譜唐玄宗也是咱們家親戚……”李賬房揶揄道。

    老趙立刻閉嘴。海掌櫃看到老趙不再吭聲,這才用手點了點桌上的房契道:“這房契我先收著,不過你也別著急,眼下你家和許家的房子不值幾個錢,不過聽縣衙的消息說,縣衙最近打算把北水關擴建一番,把商埠遷到那一片兒去,隻等榜文一出,你們那片的宅子便立刻搶手,坐地翻個兩倍都不止,等幾天價漲上來再說。”

    方濤想了想,點頭答應。

    果然,沒過多久街麵上就紛紛傳說縣衙打算擴建北水關,不少商家聽到消息之後便立刻蠢蠢欲動,新的商埠一旦建成,商埠周圍就需要很多用來堆放貨物的倉庫,若是誰能搶在頭裏,肯定少不了賺頭,可畢竟縣衙也沒正式確認這個消息,所以絕大多數人都在觀望之中,隻等消息一出,立刻出手。

    年底的時候衙門終於貼出榜文,明確告知了劃分的地塊,北水關附近的地價頓時暴漲。方濤前後問了海掌櫃多次,海掌櫃都是笑而不語。隻有李賬房悄悄告訴方濤,這時候脫手為時尚早,等周圍的宅子都賣得差不多了,這才能顯出方家宅子的金貴。方濤無奈,隻得繼續等待。

    到了年底,四海樓也不甚忙碌,海掌櫃也有意識地讓方濤學著在櫃上多學學如何調度人手,李賬房則是很幹脆地教方濤如何看賬本如何撥算盤。偶爾,方濤也被派出去給客人送一些訂好的飯菜。

    年底的時候大戶人家很少到酒樓包席,這種外送的飯菜多半都是送去一個地方:青樓。青樓不是吃飯的地方,自然也不會養下上檔次的大廚,不少人為了討相好的歡心,自然少不了派人去四海樓訂下幾個招牌菜送過來與粉頭們小酌。

    別看如皋城是個小縣城,可也是上等縣,就這麽個不算太大的縣城,居然也有兩道護城河,可巧的是,外圓內方,活脫脫像個銅錢,故而又有“金城”之稱。碧水樓就座落在內城河跟外城河之間。

    與其他沒什麽名氣的青樓不同,碧水樓可沒那麽容易進來。且不說碧水樓裏裏外外都是一色的清倌兒,從來隻是說笑閑談彈琴唱曲兒,單是想要進這碧水樓不砸進去幾十兩,連在外麵大廳裏喝茶的機會都沒有,光是有錢還不行,還得有才,但凡不會哼哼兩句詩詞,不會子曰詩雲的一概擋駕。

    有道是揚州的青樓要錢,秦淮的畫舫要才。春風十裏揚州路,揚州如今是兩淮鹽商的聚集之地,又掐著大運河和長江的漕運,在揚州雲集的都是天下聞名的巨商,既然兜裏錢多,揚州的妓館當然也是眼界極高,稍有名氣的清倌兒想要見一次都得砸個幾百兩。而秦淮的畫舫上,更多的則是所謂才女,這些女人你有錢都見不到的,性子耍起來,金山銀山也別想得逞,可若是碰上那些個頗有才名的士子,這些女人甚至願意倒貼。

    可這碧水樓幾乎柔和揚州和秦淮這兩地最要命的特點,既要有錢,還要有才。這一行的老手一開始之覺得是個噱頭。畢竟不論揚州也好,秦淮也罷,兩地的清倌兒之所以設了這麽高的門檻也都是為了自己將來考慮。幹這一行的,哪個不想趁著年輕趕快找個歸宿?隻不過揚州的清倌兒是從商界挑男人,秦淮的清倌兒是從政界挑男人而已。可同時將這兩道門檻高高豎起,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可後來發現,這一手實在是高明。不但顯得金貴,而且還把一身銅臭洗個幹淨,絕了。

    碧水樓緊靠河邊,沿河栽著幾排楓樹,方濤沿著河穿過楓樹林到了碧水樓的門口,卻被門口的護院攔住了。

    “站住,幹什麽的?”壯碩的護院看到方濤的穿著打扮,語氣非常不善。

    方濤的個子雖然不算矮,略踮起腳也能與這護院一般高,可若論壯碩程度,差得就太遠了。拎著食盒的方濤朝護院微笑道:“朝雲姑娘訂下的菜……”

    “等著!”護院冷哼一聲,伸手就要來拿食盒。

    方濤身體微微一側,護院的手抓了個空。

    “你想鬧事?”護院的語氣更不善了,另一隻手已經擺好了揍人的架勢。

    方濤心裏一哆嗦,連忙道:“哪有的事兒!”說罷,低聲湊到護院耳邊道:“咱跑這一趟還不就是為了點兒賞錢麽!”

    護院一聽,臉上的表情鬆了下來,上下打量了方濤一眼,放緩語氣道:“這可不行,碧水樓規矩大,就算我也上不了樓,更何況你!”

    方濤一聽,心裏有了數,連忙苦著臉歎息一聲道:“唉!大哥果然是性情中人!實不相瞞,別看小弟我長的個子不矮,可是小弟瘦得厲害!大哥不信就摸摸,今兒過來老遠就看到大哥站在這門口,嘿!壯實得跟廟裏的天神一般,小弟羨慕啊,可小弟連吃飽都成問題,這輩子都甭想有大哥這副好身板兒了……”

    護院一聽,眼睛眯了一來,被肌肉幾乎撐爆的胸脯得意地抖動了兩下,高聲道:“那是!爺這副身板兒可是實實在在的酒肉吃出來的,沒酒沒肉,那幾十斤的石鎖還玩兒個屁啊!你們這些當夥計的天生就是跑腿兒的命,早知道你要有這個頭,還不如進鏢局學幾手,當跑堂的可就浪費了……”

    方濤跺足歎息道:“誰說不是哪!咱不就是家裏窮,沒這個錢吃出這麽個好身板兒來?長成咱這樣兒的,走夜路都深怕被那些個地痞流氓拖到巷子裏汙辱了,捂著屁股見人哪!出了這種醜事,哪裏對得起祖宗喲!咱求幾個賞錢,還不就是為了……”

    “行了行了!”聽了方濤那些不著調的話,護院忍不住笑了起來,伸出大手在方濤肩膀上重重地拍下,拍得方濤齜牙咧嘴地打了個趔趄:“哈!像你這樣兒的細皮嫩肉是得小心屁股!不過還是幫不了你,這食盒進去之後都是給裏麵的小廝,領賞錢也都是他們的事兒,誰讓他們長得比咱俊呢!我這邊放你進去,就等於斷了人家的財路。”

    方濤恍然,原來是這麽回事!當下立刻化作義憤填膺裝,忿然道:“這也太不像話了!依小弟看,整個碧水樓最受罪的就是大哥!一站就得一整天,幹的還都是得罪人的活兒,不積口德的還罵大哥一聲狗眼看人低,冤哉!結果呢,裏麵那些端茶遞水的兔兒爺卻拿了好處……”

    護院深以為然,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咱起早貪黑橫練了十幾年功夫,結果還沒兔兒爺的日子痛快!咱們整日裏日曬雨淋地幹這行當,他們在裏頭不但有賞錢拿,還能勾搭丫頭親嘴兒摸屁股,娘的……”

    方濤見事情有了轉機,立刻正色道:“大哥放心,小弟今日必定替大哥找回場子!讓那些小廝不但得不了好處,還要吃頓憋,至於賞錢,小弟願跟大哥對半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