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當頭一記悶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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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的船完了!”鄭芝龍心裏默默道,“主桅杆都折了,起碼短時間內沒法動彈了。”也就在這麽一恍惚的功夫,劉香船隊的炮又響了。黑乎乎的彈丸呼嘯而來,這一次打得更準,衝在最前麵的五六艘快船全都中彈,一些載人衝鋒小船更是當場解體。

    鄭芝龍怒了,大吼道:“炮呢?咱們的炮呢!楊六、楊七!你們在吃屎哪!”

    楊六和楊七好歹也是帶著一支船隊的小頭目,自打開戰到現在一直被閑置在鄭芝龍的座艦上已經讓他們覺得委屈了,鄭芝龍這一聲喊,更讓他們無奈。

    “一官,你也是海上混飯吃的,咱們手上的家夥你比咱們還熟,這麽遠,咱們的炮夠得著麽?佛朗機人什麽時候賣給劉香這麽好的炮了,比紅毛鬼的炮不知道好了多少!”楊七的話不太客氣,因為他心裏怨氣最大。

    當年先是李甲螺,後是顏老大,都是海上一等一的英雄,你鄭芝龍還不知道在哪兒混呢!十八芝結義的時候,你小子就是沾了顏老大便宜女婿的光才當了咱們的首領,要不然哪有今天!

    這話不假,當年縱橫海上的顏思齊顏老大沒兒子,鄭芝龍就看準了這一點,幹脆拋棄了元配田川氏,娶了顏老大的女兒,結果顏老大一死,手下的船隊被鄭芝龍接管了大半,結果鄭芝龍二話不說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搖身一變有了官身,還要剿海匪。楊六楊七不服,拉出人馬鄭芝龍在海上單練了一趟,結果不言而喻,失了銳氣的楊六楊七隻得心甘情願地當了鄭芝龍的跟班,楊六楊七一敗,十八芝的其他海盜也就隻能投靠了鄭芝龍。除了對麵的劉香。

    結果呢,就算投靠了也不被信任,憋屈啊!不過他們同樣看劉香不順眼。

    這劉香說起來也怪,在十八芝裏麵,劉香是最不合群的。雖然明麵兒上是兄弟,可說翻臉就翻臉,打起來一點餘地都不留,尤其是對那些蠻夷。第一天看到他劫了紅毛鬼的船,第二天就能看見他跟紅毛鬼一起偷襲佛朗機人的港口,非但沒見他有什麽損失,反而日子越來越滋潤了。嘿,這小子到底使了什麽八麵玲瓏的手段能把這些白皮鬼耍得團團轉?

    眼下,鄭芝龍剛剛跟打了幾年的紅毛鬼修好,打算一起打壓佛朗機人,可這劉香偏偏不識好歹,硬是去了濠鏡澳(澳門)跟佛朗機人湊到一塊兒,還偷偷摸摸地往倭國開商路。誰不知道倭國是鄭芝龍的禁忌?這不是找死麽!沒得說,新仇舊恨,齊上心頭,正好朝廷又下令剿匪,打吧!

    鄭芝龍被楊七頂了這麽一句雖然脾氣上來了,可也無話可說,劉香船上的炮射程擺在這兒,自己從紅毛手上買來的炮差得太遠,有脾氣也變的沒脾氣了。

    一兩句話的功夫,鄭芝龍的船隊終抵達了火炮的射程範圍,所有炮手紛紛推出火炮,燒紅的鐵釺握得緊緊地,等待命令。

    另一支船隊上,劉香看著愈來愈近的鄭家船隊,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下令道:“升帆,全速規避!”

    船隊響起一片鍾聲,所有的帆全都張起,船隊的速度陡然一快。就在此時,鄭家船隊開跑了,濃煙一起,轟鳴聲緊接著就傳來。可劉香的船隊突然提速規避,鄭家的炮彈無一命中,隔著幾十步無力地落到了海裏。

    鄭芝龍在船上頓時跳了起來,怒吼道:“娘賊!有沒有搞錯!福船什麽時候這麽快了!裝上四條腿那還不得在海上跑起來!”

    千裏鏡裏劉香看到著急跳腳的鄭芝龍,咧開嘴巴嘿嘿笑了起來:“小子,知道不對了吧?告訴你吧,你的船還想著拉貨掙錢呢,老子的船根本就沒拉貨的地方,全是火炮,老子的船是侯爺親自帶人設計出來的戰艦!你這商船算個屁!”

    太師椅上的男子也站起身,舉起千裏鏡看了一陣,問道:“不都是船麽,鄭芝龍的船還大一些,怎麽就吃這麽大的虧?”

    劉香有些得意道:“謝爺問得好!小的當初也不解呢,要說跑海路就跑吧,當然是裝貨的艙位愈多愈好,至於炮麽,甲板上多放上幾門也就夠了,平日裏還能用來壓艙,這樣既能打人,又能掙錢,有什麽不好的?可侯爺卻把咱教訓了一通,謝爺,你可知道侯爺是怎麽說的?”

    男子微笑問道:“侯爺怎麽說?”

    劉香砸巴嘴笑道:“侯爺說了,掙錢和打人是兩回事。掙錢的叫海商,跑的是商路,打人的就是海戰。海戰哪!您瞧瞧侯爺說得多霸氣,什麽水師、水軍說來說去都是水戰,哪有咱們‘海戰’說起來痛快?”

    男子奇道:“這還能有區別?”

    劉香嘿嘿笑道:“那當然!侯爺說了,水戰,那是小家子氣的買賣,海戰,才是一個天朝上國應該有的事兒!商船就是商船,為了掙錢,就該把炮位都騰出來裝貨,戰船就是戰船,為了打贏,就得把所有艙位用來裝炮,多下來的重量還要把船兩側的木板加厚,要麽就包上鐵皮,一開戰,揍不死他的!”

    男子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侯爺的意思是該幹嘛就幹嘛,不扯那些虛的。好比咱們青甸鎮的商隊,從來都不帶兵刃的,每次跑商路都有專門的衛隊跟著,是不是這個道理?”

    劉香笑道:“就是這個理兒!所以在虎門的時候,我才敢把咱們懶得再用的舊商船拿出去給鄭芝龍立功來著,因為,咱們有戰艦!”

    男子嗬嗬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你打算怎麽打了……”

    劉香指著正在進入攻擊姿態的戰艦道:“謝爺別看這船個頭不大,可上下三層甲板總共有六十六個炮位,一側三十三個,艦首的那一門巨炮是可比紅夷大炮還厲害!這一艘船上的炮就能頂上鄭芝龍四五艘,兩舷的木板就更厚了,裏麵還襯著鐵皮,何況咱們的風向和射程全都占優,贏定了!”

    說話間,所有船隻紛紛升起了“準備完畢”的傳令旗幟,劉香臉色一沉,高呼道:“所有側舷甲板火力全開,瞄準敵方大船,實心彈兩輪齊射,開炮!”

    話音一落,劉香的座艦立刻發出一陣怒吼,側舷三十三門火炮依次噴射出耀眼的火光,隨後,其餘戰艦也爆發出一陣帶著煙霧的怒吼,數千枚實心彈帶著嘯音直撲鄭家的船隊。劉香扶助船舷,努力地讓自己在劇烈的震動中站得更穩,口中卻哈哈大笑道:“鄭芝龍,現在你知道老子的厲害了吧?你以為老子不想滅了你?還不是怕這麽好的船在虎門跟你開戰太惹眼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敵方跟你打,老子絕不留後手!”

    第一輪齊射命中概率實際上很低,尤其是這種滑膛炮,單上千顆炮彈砸下來,就算概率再低,也足夠鄭家密集型的船隊喝一壺的。整個海麵上頓時木屑紛飛,有些船吃水線部分被炮彈洞穿,大量海水直接湧進了船艙,整船的人立刻手忙腳亂。好在鄭芝龍的船也受到廣船的影響,隔水艙夠多,否則直接沉下去的船絕對不會是少數。

    鄭芝龍一下子跌坐在甲板上,目光呆滯地看著被炮火蹂躪的船隊,半晌說不出話來。楊六楊七兩人也是麵若死灰,盯著海麵看了半晌,歎息一聲頹然地坐在了甲板上。

    鄭芝龍見識過紅毛鬼的船,自然知道這種密集炮火的厲害,可紅毛鬼的炮雖然多,但是射程從來沒這麽離譜啊,娘的,劉香到底使了什麽妖術,船這麽快,炮這麽多!這還怎麽打!三個人都是見過世麵的,才第一輪齊射,他們就已經預知了戰鬥的結局,可他們不甘心,憑什麽,憑什麽都已經到了絕路的劉香能夠鹹魚翻身?

    又是一陣炮響,第二輪齊射來了。這一下,除了留著壓陣的鄭芝龍的本隊之外,前麵的船隻船都沒落到好,整個船隊一片哀號。

    “打不到,而且打不過,跑起來又沒他快,一官,怎麽辦?”楊六看著氣勢洶洶的劉香船隊,無奈地問鄭芝龍。

    鄭芝龍盤算了片刻,下定決心道:“所有船隊立刻組織死士上快船,空下來的快船盡量堆積火藥,不管用什麽方法給老子衝過去,大船隨時準備扔掉船上的重物,準備升帆,往平戶暫避。到了平戶立刻聯係紅毛鬼,就說他們占了北港(台灣)就讓他們占,老子不過問了!隻要他們肯出兵幫忙!”

    楊六和楊七看了鄭芝龍一眼,目光複雜無比。毫無疑問,這位大佬準備壯士斷腕了,魄力啊!難怪他能混得這麽開!

    “嗚嗚——”一陣號角聲響起,鄭家的船隊紛紛放出小船,一個個身強力壯的稅收手執兵刃登上了小船,朝劉香的船隊極速而去。

    劉香看著密密麻麻衝過來的小船,更是冷笑連連,直接下令道:“換葡萄彈!準備三輪齊射!所有水手去領火銃和腰刀!暫時放過大船,左右翼兩隊準備包抄圍殲小船!”